就如她此刻扮卖姜村妇,篮姜即便卖尽,也不过几十文钱。许多人日日便是为这几十文钱而奔命,容不得停歇,也没有气力再想其他。哪怕如此,她也有她心底之念,或是寡言少语却能顾惜她丈夫,更或是瘦小乖觉、爱之不及孩儿。即便孤身人,也定然有所念盼。比如清明时节去父母坟上祭碗汤水,或是慢慢攒钱买那最爱吃食,甚而只是疲然独坐,回想两桩曾经乐事……
念及这些,梁红玉不由得想起梁兴,梁兴是那等心肠大冷过人,至今眼里都时常会结冰,可冰下面那颗心,却始终滚热。自从进到红绣院,梁红玉自家心里也冻厚冰,到梁兴身边,心里那冰竟融化
家。如今看来,邱菡不言语,其实是无力争执,只能默守住心底那疆界,自己则是侵疆越界、毁约失信。自家田乱疆界,旁人自然会趁机侵占,李弃东便是由此乘虚而入。
想到此,冯赛阵愧疚,越发渴念邱菡母女,但捉到李弃东前,绝不能去见她们母女。过往难追,只能尽快结眼前这事,重新修补好这疆界。
于是,他收束心神,重又细细回想李弃东前后经历,尤其是顾盼儿之死,在其中找寻线头。
他正在凝神默想,忽听到前头有人敲院门,出去开门瞧,昏黑中,个身影如同根扫帚上挂件旧衣裳,是管杆儿。
“冯相公,问到!”
三、卖姜
梁红玉提着篮子姜,来到望春门祝家客店附近。
之前扮紫癍女时,她头次装旁人,言行都格外小心。随后却发觉,越小心,人便越留意你。她便给那紫癍女定“二轻低”,话语轻、手脚轻、眉眼低,心里只记着这三条,其他便概不去多想。试两天,便渐渐熟络,俨然活成另个因貌丑而自卑女子。
今天是扮卖姜村妇,她在路上便想另三条:身子疲、神色哀、脚步缓。她演练番,发觉只须肩头塌,三条便齐到来,便记住这个“塌”字,慢慢进城,走两里路,已经觉着自己魂魄附到那村妇疲累身躯中。
这般假扮旁人,不但有趣,也让她体味到另番心境。从将官家娇女儿,骤然配为营妓,曾叫她羞耻无比,头天夜里便想自尽,凭点傲气,才熬过来。后来假扮紫癍女,走到人群里,她才发觉,世间更苦更惨女子比比皆是。甚而让她纳闷愤恼,你们已到这般地步,为何还要苦苦求活?后来,她才渐渐发觉,即便那些看似卑贱麻木之人,心底里其实也存着些心念,各有因由与不舍。让她不由得感叹,不论高低贵贱,恐怕都得熬过道又道艰难苦痛,能活下来,每个人都值得敬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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