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许久,忽然想起那老孙话语间带着些湘地口音,忙赶回家,顺路买几根萝卜和藕,进到厨房,舀半升籼糯米,用小磨盘碾起来。自从成亲,他从未做过厨活儿,他浑家见,纳闷至极,进来连声问。他却顾不得应答,只叫浑家拿几块腊豆干来,再烧锅水。米粉碾好后,他添水搅和成团。而后将豆干、萝卜、藕都细细
有处新疤。他将手里那根枝子对过去,比照断痕,严丝合缝,正是从这里折下来。李洞庭顿时惊住,身子阵阵打战,忽然想起人,难道是王豪管家老孙?
李洞庭险些哭出来:老孙,只是奉命去劝你,又不曾说什歹话。你家小主人死,与有何相干?更与娘何干?
去年年底,府里赵孔目将李洞庭唤去,吩咐桩差事:“知州听闻三槐王家那个王小槐聪颖异常,号为神童,又能诵读数百卷《道藏》,欲将他荐举给朝廷。只是,那王小槐顽劣异常,得好生劝说番,否则,到圣上面前,乱说些歹话,触怒圣颜,好事反成灾祸。你去好生劝说劝说,若劝说得好,便升你做个前行。另外,此事莫要出去乱讲——”
李洞庭做承符已经几年,从未领过知州亲命差事,心里无比欢喜振奋,立即赶往皇阁村。
然而,到王家,见王小槐,才说两句,便被王小槐打断:“不去!是拱州人,和你们应天府有狗屁相干?你们知州想把当脚凳子,踩着,去讨皇上欢喜。你回去跟他说,让他自家张开嘴,当个马桶子,接在御臀下头,天天都能讨皇上欢喜,嘻嘻……”说着,便抓起把银弹弓,跑去外头玩耍。
李洞庭顿时愣在那里,此前他因公务,来过王家几回,早就听闻王小槐这骄纵劣脾性,知道这孩童强拗不得。转头见管家老孙站在旁,忙说:“孙老伯,如今王小相公恐怕只听得进您人话,您帮劝劝他?”
老孙立即笑着摇头:“他若不肯,哪里劝得动?便是老相公在,也说不得他。”
“王小相公恐怕还不明白,荐举到皇上面前,这是天大荣耀哪!”
“他哪里会不明白?他读过书,恐怕连状元都及不上。这些道理,他四五岁时便已明白,只是他不肯,谁也奈何不得。”
李洞庭听,只得沮丧而归。走到半路,却又停住脚。这般回去,如何回禀?自己看看将满三十,却仍只是个小小承符,比驴马还贱累。除那二十来亩田,连间自家住房都没有,只赁那两间窄屋存身。对儿女眼瞧着天大似天,碗饭已喂不饱,衣裳也年长尺。这下去,如何应付得过?何况这又是知州亲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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