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逗耍过这师徒两个,黄富贵当时那般疾言厉色,凛然难犯,这时却仰着下巴,龇着嘴,神色凝住几分寒碜悲怯,竟有些似冻僵乞丐。而他徒弟陈宽,则眉头紧拧,嘴角歪咧,如同笼里困兽愤然撞死于铁栏边。张用瞧着,心头不禁升起阵诡谑荒寒之感。人纵有千种执拗、万般狂志,于生死之际,都只如点雨水落于无边沙漠,哪里有丝毫可凭可恃?
他不愿多想,转身走到那张长案前,翻翻那叠长卷稿纸。厚厚沓,约有百余张,每页都已画满,皆是不断调改艮岳楼馆殿阁草图。面上那张画得最工整精细,应该是成稿前最后幅。虽未设色,纯以墨线勾描,却已满纸富丽雍雅。细看那些楼殿馆阁,无不精雕细构、极尽华奢,果然不负“富贵”二字。
不过,张用旋即觉到,这些楼殿都过精过奢,即便置于皇城宝殿之中,恐怕都有些烁眼,放到这山水之间,更如绿树镶金、野草嵌银般,物景两隔,素绚难谐。张用不由得笑起来,黄富贵终究是穷寒出身,只知堆富营贵,始终未能领会“丽质天生”四字。当今官家虽爱奢,却绝非蠢俗之人,尤精于艺文,其书其画,华而不失清,贵而能兼逸。黄富贵画稿即便未丢,也难合官家旨趣。
他正要转身,殿头官刘鹤在旁边问道:“若那成稿寻不回来,拿这画稿去装裱装裱,不知能否应付得过?”
“否。”张用摇头笑,随即大步向外,走进对面云戴师徒宿院。
屋内布置和黄岐那边完全相同,只是八仙桌上摆剩菜不同,半碗肚羹、几截灌肠、半碟莴苣笋。云戴师徒两个尸首也躺倒在八仙桌下、座椅旁边,尸状也大致相似,只是面目表情略有差异。云戴眉头上蹙,既像忍痛挣,又像是即将飞升。他徒弟周耐,则五官撮挤到处,似在拼命攥力,即将爆开。张用瞧着,笑下,这师徒二人,师傅生散淡,临死如同蝉蜕。徒弟常年硬挨,死得像个炮仗。
张用细瞧阵,看不出有何特异,便走到画案边。案上也是厚厚摞画稿。最上面张,眼望过去便和黄富贵迥然不同。高楼大殿只有两座,且构造雄浑,样貌古朴,其他则皆是高亭远榭、低馆小轩,满图萧朴淡远,似有山野清风拂面来。云戴半生野逸,却始终只能在园林隅略抒襟怀,此次得逢高山阔水,总算是荡开神思,意接天地,将平生志趣尽兴畅写回。
这画境倒是颇合张用脾胃,不过他立即想到,云戴这画稿去尽奢丽,务求朴淡,简直如同篇无字劝谏文,恐怕更加难入官家之眼。
张用轻叹声,见其他人跟在身后,都茫然望着他,如同群待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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