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陌生。自己独自个人,进到个陌生人家,跟个陌生男子同住屋、同寝床。跟他每天说话恐怕不到十句,八个月,总共不上三千句。三千句……想到这个数目,她不由得怔怔抬起头,窗扇开半,月光极亮,满院浸凉水般。她心里默默自语,三千句,说起来也不少呢,部《诗经》也不过三千来句吧。
七八岁时,她知道自己名字取自《诗经》,便要爹娘哥哥们教她读《诗经》,可她家只是世代乐器匠人,哪里会读那等古经?她却是旦生念头,便再压不住,连饭都闹得不肯吃。还是三哥于仙笛,曾读过几年书,通些文字,见她这般想学,便去外头求拜个儒士,教他读《诗经》,学回来再转教她。第首学便是那首《燕燕》。她原以为那首诗必定十分欢悦,谁知道竟那般伤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三哥细细讲给她听,说这是首送女远嫁诗。她听,虽然并不真懂其中意味,却也极伤心,大声说:“这诗写错!出嫁明明是离开家,为何说归?”三哥愣半晌才慢慢说:“女孩儿迟早要嫁人,嫁人才算真有自己家。”她大声嚷:“不要嫁,别人家不是家,这里才是家!”
回想起儿时那句话,她心里酸,泪水又忍不住滚落。父母闲谈时曾说,各人福分皆有限量,早用早尽,晚用晚享。自己生下来便受父母兄嫂宠爱,怕是早已用尽福分,到这时,便注定要遭遇这孤凄。
哀凉之余,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些不甘。当年三哥于仙笛教她另首《頍弁》,里头唱三叹:“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三哥说茑与女萝都是藤蔓,要依附松柏才能生长。女儿家便是女萝,遇见可信可敬之君子,生得靠,因此心里悦怿。她却立即嚷起来:“自家立不住,靠别人才能生长,还不如不活呢。”三哥听,笑着赞道:“古人中也有像你这想,因此把《诗经》句子都改,《古诗十九首》有句‘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诗仙李白也有句‘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菟丝也是藤蔓,和女萝便没有高低强弱,两个互帮互扶,同生共长。你心里是不是更乐意这般呢?”她忙用力点头:“本就该这样嘛。”
她心里默默对丈夫说:典如琢,你既约为婚姻,便该同心共老。不知道你遭遇什,你句都不跟说,便自作主张,撒手离开。“凄”是妻之泪,你心里既从没当作你妻,又何必为你哀凄?是女萝,你却并非菟丝,更非松柏。
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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