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识不得几个字。”
“不识字更好。佛法不在文字言语中,只在心清明间。”
她没再推辞,道过谢,双手小心接过来。回去后,她掀开那经书,见大半字都不认得,但想弈心小和尚那话语神情,料必不会诳人,便另请木匠制张绣架,裁三尺白绢,绷在上面。心里躁郁时,便坐下来,用墨丝将那经书上字个个绣出来。果然如弈心小和尚所言,只要坐下来绣这经书,心顿时便能清静下来。年多来,她已经绣十几幅,绣好幅便拿去卖给绣坊。她绣《心经》价自然高,幅甚而卖到十贯。她六七岁便开始跟着父母进丝绢、卖锦缎,自小便养成分文必争性儿。然而,卖绣经钱,她文都不愿用,全
物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
——苏轼
宁孔雀坐在绣架前,轻拈绣针、细引乌丝,在白绢上慢慢绣着。她绣不是花鸟,而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去年,她夫妻两个约姐姐、姐夫去东郊赏春,回城时经过烂柯寺,姐姐宁妆花要烧香,他们便陪着进去。她从不信这些,不愿进佛殿,便独自在院里看那株梅树。树枝头只小蜘蛛悬着丝落到她头上,她忙把扫掉,连发髻上那支青玉孔雀簪也拍落在地。这是京城第玉匠、天工十八巧里头“玉巧”裴虾须特地为她雕造,裴虾须镂雕功夫精至毫末,阴纹纤细圆劲,如同虾须,因此得个“虾须雕”名号。宁孔雀忙捡起玉簪瞧,见簪上沾许多灰尘,尤其那些细缝里,灰尘钻进去拭都没法拭。而那只小蜘蛛则在不远处慌逃,恼得她过去脚狠狠碾死。
这时,身边忽然有人感叹:“花落不因蜂蝶去,风起何关燕雀来?阿弥陀佛。”
她扭头看,是个小和尚,左手合十,右手拿着卷经书,瞧着温文和善。她虽没听懂小和尚念是什,却也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不该杀生,便反驳道:“是它来招惹,你倒来怪?”
“道是怨莺啼春乱,只因心事难与言。阿弥陀佛。”
宁孔雀听,心忽而颤。许多夜晚,终于绣完当天活计,又将家中里外都安排停当后,她才能回到卧房,坐在绣墩上歇口气。望着镜子里自己,始终那般疲惫,像只用旧绣枕般,里头空洞洞,填满委屈。这委屈跟姐姐都没法说,日日堆积,化成百样焦躁,随处发作。她自己其实不愿这样。
她不敢再轻忽这小和尚,忙敛容恭问:“请问小师傅法号?”
“小僧弈心,多舌唐突,还请女施主宽恕——”弈心望着她,眼神中隐隐有些关切,“这部《心经》请女施主收下,若有烦恼,默诵遍,有宁神静心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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