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早,董修章还是照旧规矩,从钱箱中数出陌钱,交给吴泗买米菜盐醋。钱箱钥匙则牢牢拴在腰间。只是不再像往常,每天饭菜端上桌后还要细算遍。
旦董修章亡故,董家还有些亲族,钱财房宅自然都归那些亲族。吴泗则文都摸不到。
不成,老相公不能死。
他放好扫帚,望眼仍旧呆傻董修章,另取把汤匙,快步回到饭桌前,又端起那碗饭,舀勺,发狠般劝道:“老相公,张嘴!”
董修章木然摇
匙舀勺饭,伸到董修章嘴边,忍着气劝道:“来,张开嘴——”
“不吃!”董修章挥手,打落汤匙,汤匙跌碎,米粒洒地。
吴泗心头阵火起,却只能强忍着,放下碗,拿来扫帚将地上收拾干净,嘴里低声念叨着:“饿死也好,省得受这些熬煎……”
董修章生艰辛,苦苦考到五十岁,先后六次参加省试,都仍未考中。幸而朝廷为怜惜年老考生,有特奏名例外恩赏,年五十以上、六次省试者,可赐第三等上州文学出身。董修章挨到五十岁,终于得授个小官职。隔年,才娶妻,竟还生个儿子董谦。
吴泗夫妇就是那年来董家为仆,那时他身骨还健壮,董修章家里人丁少,又出身贫寒,没有什规矩讲究。吴泗就是贪这轻省,直跟着董修章,服侍二十多年。
他虽有四个儿女,但来董家后,因要随着董修章四处游宦,就把儿女寄养在亲族家中。后来,妻子死,儿女也各自成家。六十岁后,精力渐衰,耳朵也有些背,他曾想辞别董家,去投靠儿女,但儿女们都家境寒窘,个个推托,都躲着他,他只得又回到董家。
好在董家使惯他,离不得。尤其小相公,是他夫妇护侍长大,性子敦厚,心地又善,虽然名为主仆,却始终待他亲厚,并曾答应他,定会好好为他送终。谁知道,董谦竟先他们两个老人而亡。
得知董谦死讯后,吴泗也如同丧亲骨肉,心肠被锯子锯碎般。但又得看顾着董修章,不能尽兴伤痛。只有夜里,个人睡下时,才蒙着被子,连哭好几夜,这辈子剩余些老泪,全哭给董谦。
老相公看来是活不多久,这把又聋又朽老骨头,这往后可怎办?
董修章生性吝啬,除愿在儿子董谦身上花钱外,对其他人,从来都是个铜钱个铜钱地计较。这阵,吴泗原想着董修章已经昏聩,在钱财上恐怕也会疏忽些。谁知道,他人虽昏,禀性却丝毫未改。现在家中只有他主仆二人,每日饭食都是吴泗采买烹煮,董修章虽然没减每天七十五文定额,却也个铜钱都没有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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