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那两件薄薄的寒衣,自背后环抱住江怀越。
泪水漫盈而落。
水面波涌,风起寒凉,拂乱两人衣衫。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微微侧过脸,声音犹带喑哑:“我又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哭?”
她还是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背上,伤怀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事。”
随后,小小的身影跌落万丈深渊,只有一霎,便彻底被浊浪吞噬。
……
长达数天的屠杀,焚烧,洗劫,绕山穿岭的黔江尽染鲜红,浮尸上千。
“死的人,太多了……”
他望着相思手中的两件寒衣,眼神苍凉,不由自主地哑声道。
心颤,许许多多尚未成年的孩子被施以最残忍的刑罚,而他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钻心的疼痛,强压的悲愤,无尽的耻辱,带着血的刀尖晃出刺目的白光,留下的是终生难以抹去难以遮掩的伤痕,以及无法挽回的伤残。
他至今还记得被绑在那张坚硬的木床上的感觉。
惊惧、恐慌、绝望。
他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又不知道,以后,漫长的以后,自己到底会怎样度过余生。
他沉默许久,低着眼睫道:“不要哭,相思。”
她却更难过。
江怀越又用冰凉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尽力用平静的声音道:“在我的家乡,没有烧寒衣的习俗。”他顿了顿,似乎还在调整
相思一震,她从未打听过他的身世,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家贫而被送进宫中,可是如今看到江怀越那种负重却又隐忍压抑的目光,即便只是那样一句,她都能感觉到事实或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艰难地站起身,望着渺茫江水,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完全处于混沌状态,什么都没有想。
相思愕然,片刻之后慢慢起身来到他身后,低声道:“是我令你想到了不好的过去吗?我……原本只是想尽一份心……”
江怀越没有回答,相思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酸涩,眼内发热。
“大人。”
耳畔响彻同伴们尖利痛苦的哭喊,他的眼泪流过冰凉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阿妈在死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抚过他的眉间,声音颤抖着道:“逃,要逃,活下去,不要被,汉人抓住……”
大姐在拼着命将他推出失火的房屋时,竭力喊着:“快跑啊!阿桢!不要回头!”
她们用命换来的是他终能带着小妹逃出生天。可是当他抓着小妹的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奔逃在横跨两山间古藤桥时,小妹却失足滑落,他奋力扑出只抓住了她的手,最终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惊哭不止的小妹坠进怒浪汹涌的黔江……
年仅六岁的她在坠入怒卷滔天的浊浪前,甚至还哭着喊:“救救我呀……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