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到嘴边,方应物忽然想到,县衙里这些胥吏多半都是老公门,平常秩序散漫得很,好不容易出现这个严守职责正面典型,自己若还训斥顿,岂不更让其他人目无纪律、放任自流?
想及此处,方应物张张嘴,只得耐住性子捏着鼻子赞扬道:“这差役很不错,年纪轻轻便知道职责重于泰山道理,应当褒扬!”
说罢,方知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门口,向后衙走去。方应石连忙跟上,小声问道:“那不长眼狗才殊为可恶,为何不抓起来打板子?”
方应物长叹道:“今夜才知,为何天子有时候对家父这样诤臣十分忍耐!就如今夜这般,是要捏着鼻子忍!”
目送县尊远去,张贵回过头来便对年轻门禁骂道:“你有毛病?找死不是这找!”
方应石隔着门答道:“县尊大老爷回来!开门放行!”但是半天却听不到门响,方应石又催促道:“磨蹭什,快些快些!”
却又听到里面叫道:“县衙重地,谨防宵小,是以内外关防必严!夜晚落锁之后,向来除非灾情、军情、民变、圣旨之外,绝不可开门!此为县衙纲纪也!”
方应石与方应物闻言愕然,面面相觑,这是哪来秀逗人士?
方应石气不过,再次拍拍大门,高声喝道:“县尊在此,你也不放?里面蠢货听好,他娘速速开门!”
里面又朗声道:“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是为玩忽职守,小人既负守夜之责,便不能做失责之人!规矩不能从小人这里坏掉!”
年轻门禁很委屈地说:“叔叔你说过,这县尊大老爷初来乍到正是主张纲纪严明时候,表现得丝不苟尽忠职守不会有坏处。”
张贵气得又打巴掌:“叫次门你不放行,这叫尽忠职守;三番
方应石气极而笑,愈发使几把力气,将大门拍得震天响,早不知道惊到多少值夜人。
里面阵忙乱响动,大门被打开,却见张贵提着灯笼,与另外几个人慌慌张张迎出来,对方应物道:“大老爷恕罪!小在里面班房打盹,却不料门禁挡驾!”
方应物皱眉道:“今夜门禁是谁?”然后便见从张贵身后闪出个年轻后生,方应物又道:“你拦着本官不许进入,胆量委实不小!难道不认得本官这张脸?”
那后生磕头道:“小不敢!只是规矩所在,落锁之后不许放人出入……”张贵脚把这后生踢翻在地上,“规矩你个头!县尊大老爷也就是规矩!”
方大老爷人困马乏,只想早早钻被窝睡觉,被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卑微小人物拦在门口折腾半天,心里早就恼火,开口就想把这不长眼门禁臭骂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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