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所说君侧之人,说白就是三种势力——贵妃、僧道方士、权阉。但以刘棉花谨慎,即使在私下里谈话也不会轻易说出那些字眼。
他问也很犀利,在重重掩饰中,直接抓住要害地方。是,你方应物为什不敢在诗句里讽刺真正罪魁祸首,却只敢讽刺文官?
换成般人,估计还在感慨方家满门忠孝,时半刻哪能注意到方应物这个破绽。
方应物记起,史书上对刘棉花评价还有三个字——多智数。如此看来名不虚传,此人人品先不予置评,也绝对不是合格宰辅,但肯定是最好政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方应物略思索,答道:“俗语云,不读书不明理,那读书就该明理。满朝诸公都是读书人,如果犯不明理事情,晚生也该讽喻几句作为规劝。若能促进风气更正,那善莫大焉。
中庶吉士,从翰林院路升到入阁。
方应物见到刘吉,暗中打量过,见他眉目很细,眼珠不大但却很有神采,脸型很尖,胡须较为稀疏。
作为与商相公、王恕打过交道,并在汪厂督手底下走过遭人,方应物也算有所历练。
这次他见到阁老大学士,倒也不慌乱紧张。不疾不徐地行过礼,寒暄问候几句,便闭口不言,静待主人发话。
刘吉自然也是在观察,不由得暗中点头,此子举止自有大家风范气度,不是普通少年人可比。
至于君侧之人,都是以佞幸见宠,非辈读书之人,不明理不奇怪,晚生有何道理讽喻彼辈?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也没有义务去规劝他们改过,所能做就是实际行动而已。”
刘阁老开口便是责问,“听说你事情,虽则孝心可嘉,足以感天动地。但你这诗句中,多有诋毁之语。比如不见同声称义士这句,莫不是讽刺朝廷诸公;又如谁知今将相、还是姓秦人这句,与谩骂有何不同?”
方应物暗叹道,和这些大人物正式会面谈话时,总是很累人。他们先开口从不单刀直入正题,总是要另起话头绕上几圈,美其名曰考验后进。
但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对,这回方应物自然不会当着面顶撞。“晚生救父心切,又担忧父亲处境安危,故有此急躁之语。”
刘吉摇头道:“老夫问不是这些。吾辈说起来,也是令尊同僚,你用诗句讽刺是何道理?须知令尊下诏狱,很大缘故是天子震怒,至于震怒原因在于你父亲弹劾天子身边近幸,并非因为你父亲弹劾内阁。
所以你应当知道,导致令尊身陷囹圄根本在于君侧之人,而不是内阁。但你却在诗句中嘲讽满朝大臣,却对君侧之人轻轻放过,你能告诉老夫其中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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