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
柳絮不停地笑。有那阵子她完全忘文秀娟事。电影结束费志刚把她送到校门口,然后赶回黄浦区家里看发烧妈妈。妈就像小孩子样,得个小毛小病就穷嚷嚷,费志刚说。
校园里人明显比往日少,都去过圣诞节。回到寝室是八点半,房间里没人在。柳絮看会儿《病理学》,却找不到课堂笔记,估计是扔在自习教室,便跑去拿。教室里竟也没个人,圣诞节气氛反从这空荡荡里滋生出来。
柳絮拿笔记往回走时想,这个夜晚同学们都各有去处,只剩下自个儿。她又暗笑自己,才和费志刚分开,就感觉孤单。然后个念头从角落里翻出来,文秀娟这会儿能去哪里,她现在才是真正伶伶仃仃个人。
才刚起念,柳絮就看见文秀娟。
她埋着头从松树林里奔出来,肩膀在棵树上磕挂下,趔趔趄趄拐上小径。柳絮叫她时候,文秀娟回回头,路灯下张青白面皮,反叫柳絮要认不出她,着实有点疹人。她并无回应,更不停下,小跑着走。匆匆瞥间,柳絮没看明白她表情,那儿应该有许许多多情绪,却努力收拾住,就成副僵硬复杂脸孔。唯可堪分辨,是往日里最常见自信、淡泊、沉着,那刻都不在其中。
发生什事情,柳絮想,心头有团不安在涌,像黑老鼠。她看眼文秀娟跑出来地方,沉沉林子。转回头,那背影没入茫茫冬夜里。她站在原地,直等到文秀娟裹挟那大片阴影渐渐移开,远去,这才继续上路。
回到寝室里,上铺拉着床帐,里面开应急灯。柳絮盘腿坐上床,床吱吱嘎嘎,从未如此响。她放低呼吸,手里捧着《病理学》和课堂笔记,耳朵不由自主地往上去。上铺声音慢慢透过床板漫入床帐,沙沙沙沙。是写字声吧,柳絮想。
声音持续很久,甚至柳絮夜里惊醒时,仿佛还在。但实在也说不准,因为文秀娟死掉以后再去回想,这些细节就似是有生命藤蔓,早已经自行四下里攀附开。
文秀娟倒下去时候,手还在打开胸腔里。
当时她正在检看肺根后迷走神经,或者要从胸主动脉和奇静脉间找出胸导管。左手镊子翻落在解剖台上,发出狰狞脆响,右手在胸腔脏器上缓缓滑过。她最后意识可能想要抓住些什,让自己不至于摔倒,腿却已经软,上身伏在解剖台上,头拱着尸体左前臂。她奋力要稳住自己,这努力令她右手勾着尸体左胸侧那排肋骨断茬两三秒钟,随即松脱,尸体轻轻摆动,她带着抠进指甲缝里内脏碎片跌下去,带翻搁在台边前胸骨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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