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地的规矩,
出现一摞一摞生锈的钢筋和灰硬的预制板,大煞风景。都市化的进程,对乡土中国的侵袭,既不是蜡染一样的温情,也不是泼墨一样的渐次,更像是在啃着小浣熊干脆面,用最粗,bao的下颚咀嚼出最粗野的参差。在这场耗时二十年的新圈地运动中,不知道有多少的王红霞无家可归,更不知道有多少的李文解成了在城乡分界线上彷徨无依的青年,往前走是寸土天价的都市,往后退是早已沦陷的故乡,更加可怕的是,就算分界线也不容许他们滞留,因为分界线本身也是朝不保夕的。
吱扭了两声,车子突然停下了。
呼延云猛地意识到,到达目的地了,于是他跳下车,看着屁股喷着灰烟的公交车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
那个人好像很爱喝酒。
他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处小卖部,买了一瓶本地产的稻花香白酒,直接拆了包装盒,拎着酒瓶子走回了车站。
手机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在车站的对面有一片松树林,其间蜿蜒着一条青石板的小路,于是便走了过去,沿着小路一直前行,五分钟后,便见到一座残败的白色石门,两侧是掉了漆的一排铁栏杆,门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认了半天才识得是“长归园”。
他穿过石门,一步之间仿佛跨越了两界,瞬间,一切都沉寂下来,就连雨丝的飘落也无声无息,眼前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坟茔,坟茔一俱是长方形的,每个比14寸笔记本摊平大不了多少,石碑都不高,石材很粗糙,上面刻着死者或死者夫妇的名字,有的竟无落款。也许是穷人墓地的缘故,缺乏维护,坟墓和坟墓之间只能将将容得下脚步,而且落脚之处不是泥泞不堪,就是长满了野草,野草俱已枯黄,看上去不过是另一种泥泞……埋在这里的人们,生前和死后一样都居住得狭窄不堪。
呼延云踮着脚尖往前走,不时传来裤脚擦在墓碑上的窸窣声,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在墓地的深处找到了那个人的坟茔。坟前并无纸钱、香炉或鲜花,显示祭拜的人还没有来,这让他更加放心。由于骨灰下葬得不久,加之坟茔石盖边缘的防水胶涂得不够厚密,以至于刚刚落下的雨滴汇成水串,渗进了墓坑里。呼延云叹了口气,掏出几张面巾纸在渗水的地方擦了又擦,但哪里遏制得住……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他连忙站起身,躲到了不远处一丛侧柏的后面。
清代笔记《履园丛话》有云:“始死七日,冀其一阳来复也,祭于来复之期,即古者招魂之义,以生者之精神,召死者之灵爽……”
今天就是他去世的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