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跟您说话吗?”
她:“说啊,慢条斯理的,一句话的工夫都够我烧开一壶水了,哈哈哈……对了,我去给他续上水啊,你等一下。”
我:“嗯……我能看看吗?”
她站起身:“好啊,来,他习惯在卧室的大椅子那儿。”
我跟着她进去了,她所说的那把大椅子上空荡荡的,椅子靠背上放了一件外套,一本书。她对着空椅子介绍我,然后看着椅子开始说一些生活琐事,场面很诡异,于是我慢慢地退了出去。
,去年是我们结婚40周年。那阵我们忙着说找老同事办个小聚会,结果他身体还是太虚了,没办。”
我:“那您打电话给老同事们取消聚会了吗?”
她:“我哪儿顾得上啊,就照顾他了,所以我让大儿子打的。我说我想不起来了呢!这一年我就照顾他了,每天都是这件事,想不起来了,我就说我记性怎么突然差了……”
我沉重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家里的摆设等都是两个人用的生活器具:杯子、拖鞋、老花镜……
她宽慰地看着我:“我没事,这些年我身体很好,现在照顾他也算还人情了。当年在国外留学,我水土不服,都是他伺候我,我还特感动呢,没想到他到这时候要债来了。哈哈哈。”
这种老式的两居室就两间房子加一个很小的门厅,我只能回另个房间。我留意到老太太刚才坐过的椅子旁放了厚厚的一叠卡片,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看样子都是老两口这些年互赠的,生日、新年、春节、结婚纪念日,等等。就在我准备放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最上面那张,落款日期是去年写的。卡片上的字迹娟秀、清丽,看来是患者的。看过后,我把那张卡片私自收了起来。
当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我改主意了,闲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几天后,患者主治医师约了患者家属,尽可能把他们都找到一起。而我客观地说了所有情况和我的判断后,告诉他们我的想法:是否入院治疗的问题,我希望他们再考虑,我个人推荐以休养为主。然后把那张卡片还给了他们。几个人传看后,
聊了好一阵,她很自然地认为丈夫还活着,我尝试说明,但既没有好的时机,也没忍心开口。后来老太太说今年的41周年结婚纪念日,不打算请人了,自己家人过。
我:“阿姨,最近夜里您睡得好吗?”
她:“还行啊,最近都挺好的,一觉到天亮。平时我神经衰弱,有点动静就醒了。”
我:“叔叔呢?”
她:“他还那样,打雷都不醒的主儿,睡到天亮……最近也不半夜起来看书,倒是不会吵我了……他的一些书……这些天我找不到了,忘在医院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