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从来没有谁亲手送他进孤儿院,或是被人拉走、依依惜别印象,这次见面以前也根本不知道他母亲模样和声音——这个梦太荒谬,荒谬得让人心惊。
也许噩梦都是这荒谬,虚实掺半,从最不愿意触及记忆深处爬出来,点点刮骨钻心,缠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过去十几年里,何弈每天都是从这样噩梦中惊醒。
何弈名字像盏清明灯,从梦魇深处缓缓浮起,灯色柔和,让人不自觉安静下来。迟扬缓缓坐起身,靠在硬质床头,觉得自己真是疯,还敢梦见这莫名其妙东西。
寒假正式开始第天,临近凌晨五点半,天还是暗。他迟疑两秒,在去打扰何弈睡个懒觉和接着放任自己在噩梦里要死要活间选择前者。
“妈妈,妈妈——”
“小扬,你听话,听话,”那个女人这样说着,他却怎也看不清对方脸,只知道雨下得很大,周围片漆黑,是个潮湿、快要倾塌雨夜——有人在拉他手,拽着胳膊要带他离开,而那个熟悉女声还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小扬,你听话,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自始至终,没有半句会来接他走承诺,也没有对个年幼孩子该有任何句安抚。只有要他听话勒令声声凄惨,逼他自己走进那所人间地狱般孤儿院,听话,永远听话。
院子里泥土是潮湿,散发出令人作呕土腥味道,还有鼻腔里常常充斥、几乎变成幻觉形影不离铁锈气息。夏天是那样潮湿,可他永远喝不到足够饮用水,连隐隐泛着锈气自来水都僧多粥少,饭是馊,三餐前总有抢食和不讲道理殴打,七八只小手推搡着他,骂他是来偷东西贼。
就是这样,后来者,锋芒太盛,不愿意反抗——他真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些,总有天父母会来接走他,就像别人父母接走别孩子样。
不出声,不打扰他,就是想去他那边待会儿,戒瘾也好。
除宿不睡,迟扬已经很久没有清醒地见过这个
这个念头存在过很久。
直到他第次握紧拳头反击那刻,大概已经是满心绝望。
迟扬在臆想中潮湿铁锈味道里猛地惊醒,定定地看着床头灯散开灯光,直到眼睛看得生疼才移开视线,缓缓地出口气——然后他才意识到,那股铁锈味道是真实存在,他在梦里咬破自己舌尖。
原来是做梦。
——这其实很荒唐,他跟何弈不样,离开孤儿院之后他几乎是强硬地切断那段记忆,不允许自己再去回想,最初几年本能所致,连梦里都保持着可悲警戒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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