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已经成个系统,然后退而注孔子之书,借以明其胸中之理,于是孔门诸书,皆成为宋儒之鲲鹏野马,渔父盗跖。而清代考据家,乃据训诂本义,字字讥弹之,其解释字义固是,而宋儒所说之道理,也未尝不是。九方皋相马,在牝牡骊黄之外。知此义者,始可以读朱子之《四书集注》。无如毛西河诸人不悟,刺刺不休。嗟乎!厚黑界中,九方皋何其少,而毛西河诸人何其多也!
研究宋学者,离不得宋儒语录。然语录出自门人所记,有许多靠不住,前人已言之。明朝王学,号称极盛,然阳明手著之书无多,欲求王氏之学,只有求之传习录及龙溪诸子所记,而天泉证道夕话,为王门极大争点。尝说“四有四无”之语,假使阳明能够亲手写出,岂不少去许多纠葛。大学“格物致知”四字,解释者有几十种说法。假使曾子当日记孔子之言,于此四字下加二句解释,不但这几十种说法不会有,而且朱学与王学争执也无自而起。在重庆有个姓王朋友,对说道:“你先生谈话很有妙趣,改天邀几个朋友来谈谈,把你谈话笔记下来。”听,大骇,这样来,岂不成宋明诸儒语录吗!万门下出个曾子,摹仿大学那种笔法,简简单单写出,将来厚黑学案中,岂不又要发生许多争执吗?于是赶急仿照家“聃大公”办法,手写语录,名曰《厚黑丛话》,谢绝私人谈话,以示大道无私之意。将来如有人说,“亲闻厚黑教主如何说”,你们万不可听信。经这样声明,绝不会再有天泉证道这种疑案。每谈理,总是反反复复解说,宁肯重复,不肯简略,后人再不会像“格物致和”四字,生出许多奇异解释。鄙人之于厚黑学也,可谓尽心焉耳矣。噫!衣钵,传之者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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