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族孙有所耳闻。”
张汝霖忽然叹息声:“蛟门相公往生佛土矣。”怕张原听不明白,补充道:“蛟门相公便是沈贯,上月逝世。”
张原知道沈贯,十年前大明内阁首辅,浙党领袖,崇尚佛教,明朝百姓称呼秀才为相公,官场中人称呼内阁首辅也叫相公——
张汝霖道:“沈相公为东林人诟病,你可知其中缘由?”
张原道:“请叔祖指教。”
“坐。”
张汝霖肥胖身躯塞在圈椅里,抬手朝书案对面官帽椅指,然后挪挪身子,坐得端正些,这书房里瓶几书匣诸器物都是名家所制,典雅精致,只是稍显凌乱蒙尘,因为张汝霖不许婢仆随便清扫,那书案上堆着几大叠横七竖八书籍,仿佛城墙箭垛般,上午阳光透过琉璃瓦照进来,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浮动——
张原恭恭敬敬坐下,静等族叔祖开口问话,感觉今日族叔祖神情比较严肃,应有要紧事要说。
张汝霖清咳声,开口道:“张原,叔祖今日找你来有两件事要说——”
张原欠身道:“请叔祖教诲。”
张汝霖道:“应该让你知道这些,你已经不是个小小秀才,是诸党关注人物,朝中大臣知道你名字也不会少——告诉你,东林党人全力攻讦沈相公主要有两个原因,是沈相公信佛,东林人尊儒驱佛,表面看起来这是各自信仰私事,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东林人看不惯沈相公,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另个原因就是万历三十年春皇帝染病,自以为时日无多,连夜召沈贯入宫托付后事,说要召回矿税监,沈贯即回内阁拟旨,岂料翌日,皇帝病情好转,后悔自己召回矿监决定,接连派内官去内阁要讨回谕旨,沈相公被逼无奈,只好交还,这让力主撤矿监税使东林党人对沈相公极为不满,认为沈相公怯懦未能坚持,不
张汝霖笑笑,说道:“原以为你们翰社只是几个意气相投书生结文会,讨论制艺而已,万没想到声势这大——”
张原脸诚恳样子,静待族叔祖说下文——
张汝霖从书垛后看着张原,继续道:“你在龙山千人口宣扬翰社精神已尽知,其志不小啊,高景逸和邹南皋竟远道赶来声援你,这更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张汝霖话锋转,问:“昨夜那两位老先生与你长谈些什?”
张原便将昨夜与高攀龙谈话要点说,张汝霖笑道:“高景逸倒真是很看重你,竟与你这弱冠少年说这些!”又道:“你回答高景逸那些话说得也不错,但要问你,你可知自万历三十九年辛亥京察后,东林与浙、楚诸人已经是门户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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