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风凉,那裹着红头巾老妇人正忙着收摊,冷不丁眼前杵个失魂落魄鬼影,面如死灰,满脑袋油光光汗,活像在战场死过回游魂,她吓大跳,试探着问:“小同志,买东西?”
莫青荷仍旧动不动,下意识摸口袋,摸上衣又摸裤兜,来太急,张边区票也没带,他那副傻呆呆样子把老妇人逗笑,当即掀开篮子,摸出只洒芝麻大烧饼,用油纸裹着塞给他:“看这孩子饿,来,拿着,饿就吃。”
“你也有二十五六吧,家那个老幺啊跟你般儿大!”
老妪佝偻着后背走,莫青荷拖着沉重脚步,坐在路牙子上,啃口烧饼,鼓着腮帮子使劲咀嚼,喉咙好像被堵住,怎都咽不下去,又嚼两下,他突然捧着芝麻烧饼,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开始嚎啕大哭。
从他二十岁之后再没如此失态过,这哭如同黄河决堤,冲垮直压在心口巨石,开始还咬着袖管竭力忍耐,后来就放出声响,好像生受过委屈全数喷薄而
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天色半明半暗,金黄陕北高原仿佛被点点抽干血色,早已过起飞时间,笔直土路没有尽头,他还在路上。
到达机场时,天已经黑透。
这座西安事变时从西北军手里接管军用机场如同出落幕大戏,看热闹人都已散场,周围悄无声息,名老汉穿着白布对襟褂子,正挥着扫帚,哗啦呼啦收拾残局。
莫青荷全身衣裳被汗水浸透,头发黑而光亮,好似个溺水人,把抓住岸边稻草,上气不接下气问:“老、老乡,他、他们、走吗?”
他路奔跑,停得太急,心脏擂鼓似像要把胸腔挣裂,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血腥味。
那老汉有些耳背,停下扫帚,指着自己耳朵,嗓门高亢:“说哈子?”
莫青荷俯身捂着肚子,阵头晕目眩:“、来送飞机,他们走没?”
老乡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见莫青荷穿着军装,露出热情笑容,使劲点头:“哎,哎,走啦,早都走啦,你也回去吧。”
莫青荷怔怔地看着他,踉跄着往后退两步,好像突然被大锤敲过,两太阳穴阵阵钝痛,他看见不远处有位摆摊老妇人,想要向她再打听番,恍恍惚惚走过去,脑子里回响全是老汉话,走,早走。他站在原地,忘要干什,全身上下都被沮丧和懊悔潮水湮没。
他们完,结束,他表情比哭还难看,眺望着那座寂静机场,他长达九年爱情以如此蹩脚结尾收场,他再不用等,再不用跟他较劲和赌气,再见不到他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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