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罗家最难年,罗妈让邻居抬上三轮板车往医院拉时候,已经见红,裤子上全是血。
罗强从打零工煤场路往医院飞奔,头发茬里都是煤渣子,兜里还揣着打工挣毛票。九岁男孩能干啥?他就在煤场边儿上给人拉废煤渣,拉小车挣两分钱,拉个晌晚他能挣两毛,两毛那时候可也是钱。
罗小三儿难产,据说是脑
邵钧其实哪会安慰人?他安慰过人吗?平时跟犯人们勾肩搭背插科打诨闲扯臭贫他有,可是他也没见过真章。小时候在个大院里,小钧钧是那个最能哭、最能闹娃,家五六个大人捧在手心儿里吹着、哄着,邵钧哄过别人?邵钧给谁干过“保姆”这活儿?……
他这晚上就没消停,在罗强身边上窜下跳得,吹吹气儿,捋捋毛,觉着这人怎突然就抽抽回去,几十岁人,跟个小孩似,遇上事儿还得让你三爷爷抱着哄着!
邵钧几乎是从身后半搂半抱着罗强,因为对方死拽着他,撒不开手。
这人浑身冷汗把囚服都浸透,洇到邵钧胸口上,湿湿凉凉。眼瞅着罗强这难受,这痛苦,邵钧也跟着忽然就难受……
他凑过头去,听见罗强说:“们家老头子,早就不认。”
“对吗?”
那天他们玩儿过羊拐,罗强转脸丢边儿,邵钧顺手就给捡走,搁在衣兜里贴身带着,说不上为什,手感摸着滑滑,有些腻。
罗强垂眼看着,嘴唇抖动,喉结抽动,骂两句“滚蛋”,“讨厌”,把脸埋到棉被里,使劲蹭几下……
罗强很犟,但是真架不住邵三馒头比他还要犟,就是要逼得他低头。
那天夜里,罗强被邵钧拖到床上,暂时睡下,安静。
“他信老大,他疼小三儿,他不待见……”
“小时候,爸没本事让们哥仨过好日子,没怪他。可是等有能力让他过上好日子时候,他不认……”
“老头子是让给气死,是因为,是……”
“小三儿咋样,要是你个馒头能在小三儿身边罩着,就好……”
九七六年夏天,注定不平静。
罗强抱着棉被,脸埋向床里,不让人瞧见。
这人其实宿没睡着,低声咕哝着,唠叨着,情绪混乱,翻来覆去。邵钧也裹床被子,歪靠在床头,迷迷瞪瞪,又不敢离开,听罗老二瞎嘟囔,说好多话。
罗强偶尔后背跳下,脊骨抖动,粗声喘着气,咳嗽,看起来非常痛苦。
邵钧给这人胡噜把,手掌抚摩着后背,低声安慰几句。
罗强抓住邵钧手,手腕青筋纠结,手心儿里全是冷汗,攥得邵钧手都疼,手背上掐出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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