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儿里甘棠、沙棠、黄棠全都开好,打边儿上长廊径行时香意已能欺身扑来,眷在人鼻尖儿是清而甜。瞥眼儿望去,院儿里殷黄二色如烟如绫,好似胭脂金钿点点浮枝,少许被风拨在池中点染春皱,边儿上青石上也落不少。
这晃眼间,竟好似还能瞧见娘捻针坐在海棠树下,恍惚是正笑起来,映着日头替缝袍。
那时候海棠也同如今似好,总能临风飘满她衣裳。
拐过廊头到花厅,厅中饭菜已规整摆上。进去时爹正坐在桌边,见来,只抬抬下巴示意坐,二人便端乌青瓷碗,相对坐着开始吃饭,然没吃过两口,爹却已瞧来身上好几眼,数番欲言又止。
终是忍不住道:“……爹,还好。什都好。”
正好叫住,抑或是某日清晨恰好立在池边儿,见着匆匆应旨出府时领子歪、袍子斜,便哼声提点仪容——
就好似多年来总指望他能借着打骂就能过断袖这道坎儿般,他应是也沉默却期许地想叫历不少事儿后还能好受些,便终于收手背在身后,哪怕随意立在哪儿继续再看着,却再不多言。
于是从那日起,竟是忽而得到十七八岁前希冀过得到切——出息,能独当面儿,爹终于不再揍,也终于真正有些当官儿做派和脏手,同皇上依旧能相顾相对,京中朝中骂着哂着人也到底开始怕着,终于成少年时候期望变成那个稹大人——
可这切,却又全然不再似十七八岁前希冀过模样儿。
若说生来曾是支素竹软毫,那过去应总是望着能沾墨就往纸上肆意书画,可而今也算是舞过场逐叶飞花,却忽觉身上墨已太重,要洗,眼前却只剩缸子昏里糊涂换不得浑水。
“谁问你。”爹沉沉敛眉不再看,只扒口饭,垂眸缓缓嚼咽下,又拾袖往跟前儿碟子里夹
——许多事儿,生出来或消下去时候,根本就不发出丁点儿声响,当惊觉年华空流、覆水难收时,手里日子早已翻过百八十页去,而当中写下画下,或喜或悲,增删添改,悔不当初或抑郁沉顿,应也早已不再是从前想好故事。
想,大约多少年来想让爹原谅那些事,实则本就不是能控住,而爹他想弥补而让去原谅所有,同他其实也并无干系。
也是要到今时今日才能发觉,原来二人半生之中总在期求对方个饶恕,却从来不曾轻易给过对方。
【贰壹捌】
出宫走到家时候,下人正在南墙边儿上给爹车架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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