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捌陆】
从尚书房廊角转入前殿时,殿上重臣俱在,四将军危坐东墙之下,三公敛袍肃容端据西席。
爹位列三公当中,听闻太监禀报,便与周遭众人同看见进殿,时尽都侧目神动,引御案后皇上也扭头看过来,望着微微讶然。
捞着袍摆就地跪,伏身下去:“御史中丞稹清,叩见皇上。”
殿中划过丝几不可闻叹,听皇上道:“来人,赐座。”
纵,他从不曾用谁来镇过,更从来没有想过要威慑。
那多日来那多沉默里,哪怕所瞒骗他真相是个错事儿,那也已瞒骗他十余年……可他既已知道瞒骗他十余年,难道就不恨?为何他不恨,为何他不问责,为何他连发怒都不曾有过,却在见时只是寡言,还始终含笑,始终静听说话,甚至还为训斥爹,为置下宅院,抚头颈,吻唇舌,望背影——
即使都骗他,为何即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把这于他千分险恶祸患瞒他十来年,他都还是不忍告诉——
那些自诩休戚相关、生死与共亲缘恩义,竟将这乌龙之事瞒二十年,二十年来他们都由着去信件虚假颠倒错事儿,甚至由着去为其苦痛……这苦痛,居然就是二十年。
——而这些人中,竟还有个沈山山。
小太监替搬个椅子摆在爹后面,走过去,默不作声坐下,抬头却可清楚看见爹银丝鹤褂后背上被袖摆渐渐拉紧褶痕。
此时林太师正说:“……贼军在城外对峙多时迟迟不攻,想必是临时起反坏计划,未及接出京中亲眷,此时正该派人伺机潜入京中接人出城。臣以为,方才太傅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四军皆已排布就位,城北营与骁骑营那二万四千叛军虽多,可对上禁军十万,便
沈山山从小是多聪明,他是京中小辈儿里最会读书。他汉书左传四岁起念,秦史春秋平日里只当故事讲与听,他是多灵脑瓜多通透心窍,他应是早就懂这造反大业是怎回事儿。
知道他懂……他懂得比还早多,亦深多,可二十年当中,有多少次为这场大业困顿消沉,有多少次提及相关多少事,有多少波澜因之而起,多少打骂由此而生,他从始至终都直站在旁边看,他直都在,他陪着,心里苦他都知,身上痛他都见,可他看着,明知苦痛,却还是对此次次地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终于终于,二十年来他每次将说未说,在此刻终于全都合理。
因为他根本就骗二十年。
身二十年来苦痛,到底全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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