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敛起长眉,放轻声音问他:“你是李偲?”
那汉子横手揩把泪:“是又如何?”
裴钧施力拽着他袖子将他拉起身,指着停在巷中马车道:“你若是李偲,便随来。带你去御史台,接你父亲返乡。”
“父亲”二字经说出,即刻叫李偲目下更红,不过是别开脸眨眼功夫,豆大泪珠已涌出眶子淌下面颊,几经张嘴却根本泣不成言,数度想要迈开步子,身上下也毫无力气。
裴钧忙招车夫来与他起将李偲托上马车。姜越搭把手将李偲扶上座,裴钧便也上车来,嘱咐车夫往御史台赶。而车上李偲自知此去是替父亲接灵,满面怒红便已褪作青白,双目中怒愤也只化作悲,此时揪起袖子擦把脸,是袖子也脏脸也脏,哪边都没干净半点儿,偶或看裴钧,或疑目打量番姜越穿戴,似乎也确然觉出这二人怪异,可却更似已丧失所有
手,“别担心,眼下为时不晚。”
裴钧反握住他手指正要再说,旁刑部方向却传来阵嘈杂。
裴钧心猜是李偲被放出,连忙拍拍姜越手背踱出巷口,只见那部院大门处,果真是刑部干衙役架出个宽肩厚背、衣衫肮脏汉子来。
被架出汉子涨红脸,容怒泪,面被衙役架出大门,面奋力挣脱着仰天悲啸道:“你们这些个狗娘养昏官!平日里吃喝嫖赌、贪杀抢骗没人管,爹他上无愧天地,下无愧黎民——却竟叫你们这帮杂碎害没命去!你们还爹命来!还来!——”
“骂谁呢你?趁早闭嘴!”众衙役将他掀下石阶几脚踹,任他狼狈跌在道中青砖上匍匐着膝行两步、极度忍痛地伏地痛哭着,还不忘厉喝声,奚落他道:“你这莽汉,别给脸不要脸。你爹真有那厉害,今日怎不是他来保你出去,反倒是个讼棍来保你?——哎哟,你爹怕不是没命来罢?”
“哈哈哈哈!”四下差役齐声哄笑,还没等再说出话来,却见旁已匆匆走来个赭色补褂人影,上前竟要扶那汉子。
打头衙役眼尖,先认出这人来,眼睛都瞪圆:“哟,裴大人?”说着见裴钧扶人吃力,又赶忙招呼周遭几人要上前帮衬,岂知刚走下石阶,就被裴钧挥手止。
裴钧单手托着那汉子胳膊,冷眼看向这众人等,镇着怒气字字道:“滚进去做事儿!”
众衙役始料这汉子是裴钧托人保出,想起方才失言皆后脊凉,慌忙告罪着躲回部院去,生怕被裴钧记住皮脸找上麻烦。
裴钧收回目光,再度弯腰扶向地上匍匐汉子,可那汉子却把挣开他手,赤目喝问:“你又是何人!为何保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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