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日,小郡君又吐血。
这些日子十分寒冷,小孩儿却只寻到身薄薄夹袄。那是她那早逝娘亲手缝制,在她岁生辰时套到她身上。来年三月,小孩儿就要满三龄,这夹袄显然已经太小,她只能敞着怀勉强穿着。
她冻怕,不再怕冷,冬日里却也不再到处乱爬,只缩在树下和屋中,把扶苏握在手心中,替他哈着暖气。
她知道小蟋蟀变得全身僵硬起来
不会说话小孩儿有些亲切至极喜爱,连自己也不知为何。他视她如子如后,总觉得这样顽强可怜生命这样活着,是对卑微荒唐扶苏生命延续和祭奠。
他始终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可是当花园小君主日日把他顶在脑袋上,同食同宿同玩耍,遇到危险便把他含到口中时,当他为她用怪腔怪调唱出首又首《诗经》中歌,没有触角寻不到方向时便只能永永远远长长久久地和她在起时,方才觉得,只有这样个孩子是如此深切地在乎他,喜欢他,只有她完完整整属于扶苏。那是他永远无法从父母、妻子、兄弟,甚至任何个人身上寻到东西。
他寻找到这样个人。
他猜想,或许这只小蟋蟀便是他无法探知前世。
可是,只瘦小蟋蟀熬不过冬日。他快要死去,却要留下这苟活孩子继续孤苦。但是,可惧并不是只小蟋蟀和小婴孩生离死别,可惧是,他并不知未来,不知她活到几岁他们便会再相聚。他太过清楚,这个孩子终有日,会被这样命运作践夭折,而这个日子,距离他死亡甚至不会太远。
他不愿她这样死去,正如他曾经那样痛苦地挽留过母亲生命,可还是失败般。
花园小角落里挖到只几乎快要腐烂竹片,他每日在上面爬过千次,直到竹片上毛刺和不光滑被磨掉。小孩儿白日去厨房拾取些残羹冷炙,他随她而去,在厨房中艰辛地搬出点点烧过炭末。攒许久许久,那炭末才够。小蟋蟀用沾炭末牙齿啃凿竹片,直到排坚硬牙齿全部掉落,那些黑色炭末才悉数被印到竹片凹痕中。
小孩儿看到小蟋蟀艰难拖来竹片十分开心,她把竹片攥在手心,睡觉时也攥着。
郡君乔荷终于醒来。他体内余毒无法全部清除,长公主爱儿心切,日日以泪洗面,遍寻名医,却终无所获。当日为毒死马陵,用是无解剧毒,乔荷绝顶聪慧,只哈气,沾些许,不至亡命,但此后便再也受不住四时之气侵袭,身体终究有阴损。
这年冬日,乔荷十分不耐寒,他殿中地龙烧得十分热,书房寝殿中皆摆七八个火盆,却依旧无法抑制住那份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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