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不敢妄测神意。”巫郁离跪在篝火前,动不动,“义父,神巫功课第日第讲,卜吉问凶,横纹曰吉,竖纹曰凶,是耶非耶?”
“这是自然!”巫衡道,“这是最简单道理,就连蝇蝇小奴都知道。”
“那,”巫郁离淡淡微笑,“且让们看看神意思吧。若神曰否、曰驳、曰不可,则郁离即刻卸下黄金面,自请为叛逆,放逐天穆野。”
“你……”巫衡瞠目结舌,“你真是疯!你真是疯!”
没有谁明白他坚持,因为举座之中,没有谁曾被活生生埋入殉葬坑,没有谁夜之间失去娘娘,更没有谁见过白鹿
隐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候巫祝不会想到,连巫郁离自己都想不到,数千年后,正是这拯救万民飞廉神蛊,将他们后代屠杀殆尽。
这次疠疫让巫郁离得到前所未有声望,巫衡老,他萌生颐养念头。于是疠疫方熄,巫衡召集群巫,将巫刀斩骨传到巫郁离手中。“从今往后,白鹿大神之下,唯你人。你将祷告天神,恭听天意。你将侍奉神祇,护佑南疆。”巫衡声若洪雷,“你是南疆大神巫,巫郁离。”
“郁离,万死莫辞。”巫郁离额首长拜。
他们面前,白鹿神像之上,隐身神祇无声俯望年轻大神巫。
那年,巫郁离二十岁,从中原到南疆,从万物初生远古到大神隐匿,没有大神巫比他更年轻。他终于可以在大祭中担任主祭,终于可以亲手从滚烫炉灰中拾起占卜龟甲,向百万生民宣告神祇旨意。
于是,年之终,月圆之夜,巴山神殿郊天大祭,南疆部落首领齐聚巴山,妖魔凡人列席于下,路鼓隆隆而鸣。所有凡灵跪拜于高台之下,高台上,炽烈篝火熊熊而烧,那冲天火焰仿佛能舔舐天空。巫郁离戴着黄金鹿面,捧着黛青色龟甲,步步拾阶而上,将龟甲置入篝火。
圆月悬于中天,篝火照亮巫郁离瑰丽黄金面。他缓缓屈膝,对月长拜,高声道:“郁离祷问吾神,天下苍生,莽莽丛丛,神巫贵胄,奴隶生民,安有别乎?祭祀牺牲,神可乐乎?血肉涂地,神可哀乎?郁离欲齐天下之民,分天下之土,神可允乎!”
底下所有妖魔凡人都大惊失色,连戚隐都惊诧万分。原来巫郁离努力爬上大神巫位置,便是为等待今日。他要借龟卜,变旧法。可这无异于以人之身,抗千万之众。他在豪赌,赌注是他锦绣前程,更是他性命。
巫衡执杖捶地,怒道:“巫郁离,你可知道你在做什?天生万民,自有定序,你何来胆量,妄测神意?”
“阿离大人疯!”神巫们纷纷私语,“大人是不是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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