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七躺了一会儿,觉得冷,连滚带爬回了屋。
夜晚,月亮在千山之后,白晃晃地挂在冷冷清清的夜幕上。山峦起伏间,黑蒙蒙的,刺客小屋点起灯火,像各自孤飞的萤火虫,一不小心就会被黑暗吞没。住持在禅房点起一盏老油灯,一星孤火在灯盘的沿儿上颤,照得墙上的影子耸来耸去。
段叔一路走过来,花径上的花都枯了,剩下交错纵横的枯枝,压在雪底下,伏在地上。段叔一路走,脚踝被一路刮得生疼,他进门坐下对着灯火看自己的脚,抱怨道:“弑心,你什么时候修修这破庙?”
弑心叹了口气,道:“明年,等明年吧。”
“你去年也这么说。”
吾兄弟,长夜乃吾血亲。我等,为光中影,夜中鬼,火中飞蛾,蹈行罪恶,斩杀恩仇。入此解脱门,得吾不死身,愿尔等先灵,往生极乐,同归不朽。”
刺客们望着那一块块在炭炉中变得焦黑的木牌,低声重复:“往生极乐,同归不朽。”
所有人的声音像沉重的钟鸣,在唐十七耳边回旋往复,震得唐十七头脑发晕。他恍恍惚惚,跟着人潮出了门,视线里穿过纷纷的灰影,那是刺客们目不斜视地经过他。
他想起住持方才的话,觉得心像被捂在冰里。忍不住回头,看见持厌站在廊檐下,静静望着唐十七,目光清清淡淡,像簌簌冬雪。唐十七清醒过来,怕他看出来自己是冒牌货,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溜了。
夏侯潋家破烂得像个几百年的废墟。唐十七一边埋怨夏侯潋一边住了进去,想了会儿又觉得这地方倒是挺适合夏侯潋,地狱里爬回来的鬼,不就得待在没人气儿的废墟里头吗?幸好夏侯潋告诉他屋后面埋了几壶梨花白,他吭哧吭哧把酒挖出来,喝得酩酊大醉。
“没钱啊,段九,”弑心拨了拨灯芯。
段九撇撇嘴,伽蓝的赏金去了哪他知道,便没再说话。
持厌靠着直棂窗,呆呆地看窗纱外面飘扬
段叔路过夏侯家,站在篱笆外面看见唐十七躺在雪地里,一边推篱笆一边担忧地问:“小潋,你咋了?怎么躺地上了,外面冷,快回去歇着。”
唐十七眯瞪着眼睛,看着眼前宽脸膛的大汉,道:“哪来的大饼脸,走开!耽误大爷我喝酒!”
段叔气得不行,骂道:“你这浑小子!”又见他喝得昏昏沉沉的模样,摇头道,“你在外头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咱们伽蓝,向来讲究低调行事,你这么张扬,迟早有一天要闯出大祸!怎么,你报了你娘的仇,就没别的正事儿能干吗!”
“干!”唐十七笑呵呵,道,“当然有正事儿干,秦淮河、花柳巷,姑娘们排着队等我干呢!”
“你!你!”段叔气得满脸通红,拂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