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谢珩沉沉地思索着,袖中垂下来一条雪穗,指腹摩挲着着那枚温润的白玉,神思却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座幽静的黑白道观中,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坐在棋盘对面慢慢喝茶,样子文文静静的,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从那其中生出清澈潋滟的波光来,白桂花落了一地,夜雨霖霖的深山安静极了,树深时见鹿,好像真的变了个人,走到了他的眼前来。
“我越看越是觉得
,刚张口却又没了声音,终于,他用力攥紧手,压下此起彼伏的动荡情绪,低声道:“抱歉,我认错了。”
谢珩依旧是注视着他,良久才低声道:“那人原是赵慎啊。”
李稚没有接话,他本想极力保持平静地与谢珩对视,顺水推舟地解释下去,可却实在扛不住对方的注视,稍微别开了视线,那一刹那流露出的痛苦之色没能够掩饰住,可以窥见他此刻的心境也是如何汹涌起伏、进退纠结,尽管只有一瞬间,立刻又恢复如常,却被谢珩看在眼中,他重新开口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如此的巧合,真的是他。”
谢珩视线扫过那双反复松开又攥紧的手,他能感觉到李稚正在艰难地做抉择,或许早在心中已经痛苦了许久,过了许久,他才道:“一个多年前懵懂的梦,或许与现实并不一样,你小时候见过他,觉得他那时是温柔善良的人,可人是会变的,少年时的心性未必能够延续到如今,尤其是像他这样一生都在经历壮阔波澜的人,心境也自然有所变化。”
李稚闻声眼中的光闪烁了下,“可他仍是他,无论是变成了什么样子。”
谢珩道:“你确实是至情至性的人,年纪也小,在心中将诸多朦胧的事物看得至高无上,喜欢谁便觉得他一切都完美无瑕。但我想同你说的是,世上的事情并非如此,你所追寻的或许只是少时梦中的美好感觉,但长大了却要着眼于当下,仔细想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这世上并无真正的神仙,你好好想想。”
李稚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谢珩最后看他一眼,也没有逼他,一声扑簌的声响,车帘重新放下了。
李稚听着马车逐渐远去,他仍是站在原地,一直过了很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才终于慢慢转过身看向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许是撑做若无其事太久了,浑身僵硬无比,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竟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忽然抬手用力按住额头,转过身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风刹那间全吹在了脸上,整张脸都热了起来,流星似的华灯照耀着一整条无人的街巷,少年忽然仰了下头,一走进光明中,竟是有种忍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他重新收拾好了情绪,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