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是第次尝到这尘世庞大与沉重,许璟明嘴角抽抽。也是,他们先前吃穿不愁,压根没考虑过怎样凭自己活。
“你……你先想个法子给武林人个交代,反正留得条命,总比被关到死好。你有功夫,就算混不江湖,卖力气也饿不死。”
“卖力气也饿不死。”曲断云终于开口,声音却带着点冷笑之意。“王爷说得轻巧,可曾考虑过自己下去卖力气?”
许璟明瞧眼轿子外头热浪,堂而皇之地缩缩——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怎样?
“曲某……也算见过群峰之顶人,断然不会滚去泥里求食。”曲断云声音还有些飘忽,“只要世上还有悬木,悬木便可为人所用……”
出狱那日,弈都已是盛夏。
比起春日入狱,曲断云清瘦许多。如今他形容枯槁,没当初豪气冲天模样。牢中无光,吃不好睡不好,曲断云健壮身子也单薄不少。乍看,与街上行走普通人无异。
曲断云人虽然执着,却不傻。悬木已毁,国师脉已被皇帝攥牢,百年大业回天乏术。他被曲家赶出来,将来考不得功名,也入不得行伍。他背着江湖血债,在武林也是过街老鼠。曲断云虽说保住条性命,眉眼里却尽是迷茫。
皇帝留他条命,也只留他条命。
没大业,没出路,钱财也只够这几日吃喝。曲断云呆呆地坐在马车内,连下步做什都不知道。马车窗布微微飘起,个挑着担脚夫路过轿边。那人皮肤晒得黑红,尽是汗水,脸上却带着十足笑,正与城门口官兵唠天唠地。
他这语气并非往日那般自信,许璟明也没有挑明。未尝过俯瞰众生滋味还好,但凡尝过点,人便难以再低头。
“什悬木不悬木,你还是先给自己想个新姓氏吧。”
曲断云盯许璟明会儿,那目光复杂非常。许璟明往后挨挨,后颈起片鸡皮。自从他们重逢,曲断云似乎从未这样认真地打量过他。
“你倒好。”曲断云轻声道,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重来也好,坚持也好,
先前,这般景象,他是不屑于去看。这会儿看进眼里,曲断云心里别有番滋味——看那粗陋不堪鞋拔子脸脚夫,过得似乎也比他体面。
“……差不多得,你这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马车另边,许璟明叹口气。
“当初时敬之出城,状况与你差不多。皇兄没给他多少钱,也没给他半点好身份。他后来那些钱,基本全是自个儿帮人瞧病赚。”
曲断云收回视线,沉默地看着许璟明。许璟明当他要说些“成王败寇”之类豪言壮语,结果曲断云什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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