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辞冷眼看空石圆寂,阎不渡自裁。阅尽世间万象,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置身事外。谁料如今被自身过往击中,他猛地喉头发酸,堵了千言万语。
原来自己那一颗“人心”,还没来得及腐烂殆尽。
是啊,自己曾想过。若是他的小哑巴活下来,正该这么大。谁能料想,当初那随意的想法,竟于此时化为现实——奇病为引因缘为线,他似是捉住了二十四年前的幽魂。
不过疑点仍有几个。小哑巴曾见过他的脸,时敬之却没能认出自己。他亲眼见过小哑巴被吃空嚼碎的残骨,时敬之却好好地站在这。尹辞自问不会被轻易骗过,而时敬之来路成谜、人性破碎,想来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阎不渡口中的“定欲”究竟
两人惊才绝艳,偏执强欲,又生来患有症状一致、举世难见的怪病,这会是巧合么?
而阎不渡“定欲”时的样貌,尹辞也曾见过。
二十余年前,枯山聚异谷。他的小哑巴临死之前,也是全身青黑血丝,口鼻出黑血,高热不止。哪怕轻碰,都会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我小时候曾发过一次高烧,高烧之后,这东西就出现了。】
……难道这些也会是巧合?
阎不渡身死,烟杆上的软鱼妖目跌入草丛,心境沉入一片黑暗。
继而黑暗破碎,两人身下一空。
小法阵停止运转,再不见山坡荒坟。面前景象由纵雾山转为回莲山,下方只有翻滚云雾,万丈深渊。
心魔归位,人头灯燃起,白荆棘再现。
透明石台摇摇欲坠,尹辞借了最后一分力,抱着时敬之滚回崖边。时敬之还呆呆望着虚空,像是在拼命回忆什么。
怎么可能。
尹辞躺在崖边,他并未第一时间起身,也不许时敬之起来。他一只手臂箍住时敬之的腰,把对方牢牢囚在自己身上。
时敬之茫然地注视着尹辞,脸上还带着没回过神的恍惚。
影手摆动,徒劳地握上白荆。荆棘遍生利刺,身外身的刺痛自四面八方压来,可尹辞没有放手的打算。
两人在心境里共度一月,外部却只过了几炷香的时间。太阳的位置没变多少,蓝天如洗,微风冷冽,一切如旧。
这回两人落地,尹辞没把时敬之当成垫子。他特地侧了个身,后背摔上石面,一颗头颅嗡嗡作响。
纵雾山一段记忆,阎不渡留下了无数至关重要的线索。
比如他确确实实藏了视肉;比如就算有无数地图,他们还需要一把“钥匙”;再比如阎不渡真的接触过神仙——那人好歹是一代枭雄,不会把饮过仙酒的凡人与神仙弄错。
可在这一刻,尹辞无法去深思那些线索。
阎不渡胸口那颗蜘蛛痣,铜钱大小,颜色青黑,与时敬之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