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石头一挥,说:
“右臂给我。”
从那之后,我的右臂上有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字,之所以模糊不清是因为在文上去的过程中,他出现了几次笔误,可是后来他一直坚持那不是笔误,“默”字的写法就是那么循环往复的,我不和他争辩,他说得对,如果我们都抢着说,就交不成朋友了。
这次交谈我记得异常清楚,那时我们就站在漫天飞扬的大雪里,刚刚进入雪国的雪季,雪国上千口井的井口需要修葺,而这时候所有的雪国人都已经入井了。
雪国一年里有九个月是在雪季,到了雪季如果还待在地上,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
我的名字叫默,这个名字是从萧朗那买的,萧朗要了我六个蚕币,那时候我们雪国只有两种货币,蚕币和蛾币,三千蚕等于一蛾,所以一般老百姓是没见过蛾币的,据说蛾币是用熟铜熔出的飞蛾模样,反正我是没有见过。
一个蚕币能买一大筐雪梨,你们不知道什么是雪梨吧,雪梨是雪国冬天唯一的粮食,一筐雪梨能让一家三口在井下活上六天到七天。所以,萧朗这小子实打实地敲了我一笔竹杠,一个名字,而且只有一个字,要了我六筐雪梨,妈的,他当时还振振有词:
“你有了名字,等你死的那天,坟上就能写上一个黑色的‘默’字,走过路过的就会都知道,这地方埋着一堆骨头,曾经叫默,这骨头就有了生气,一般人不敢动它一动,你要是没有名字,过不了多久你的坟和你的骨头就都被踩成平地了,你想想吧,就因为没有名字,你的骨头就会被人踩碎粘在鞋底,你不为现在的你着想,你也得为你以后的骨头着想。”
他一说完,我浑身的骨头就吱吱作响,好像要跳出来替我发言,我赶紧说:
“萧朗,闭嘴。”
然后我掏出六个蚕币说:
“我买了,你告诉我‘默’字是什么意思,怎么写。”萧朗接过蚕币,挨个看了看,当时蚕币有赝品流于世上,真的蚕币活蚕镀铁,黑色里有浅浅的白痕,而赝品死蚕镀铁,只有通体的黑色,找不到白痕。萧朗找到六条清晰的白痕之后,掏出一片锋利得像刀一样的石头,说: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和我的话一般多的翅鬼,所以我给你取名为默,意思是少说两句。实话讲给你,我真的接受不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这么贫嘴的翅鬼。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如果我们俩都抢着说话,那么我们的交谈就会杂乱无章,如果我说你听的话,我想我们会交情日笃。你想我把你的名字文在哪?”
我环顾全身,说:
“如果你的刀法不行,你把它文在我脖子上,如果你的刀法可以,你把它文在我右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