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说,中国自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后焕发出勃勃生机,从城市到乡村,从吃穿住行到思想观念,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这点,现在最有发言权,即使近些年几乎半时间在国内,因为有另半衬托、国外比对,照样时常生出惊异目光、欣喜心情。
但在九九年,虽然也看到变化,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甚至多是沉痛。
那次在村里待十天,足够重温少时记忆,而能找回记忆却少之又少:清澈溪水沦为污浊臭水沟,据说不到三十公里长溪坎,两岸建有几十家造纸厂、冶炼厂,整条溪流成它们天然
张神秘地对说:
“你来看,这儿有字。”
回头看看,听听,又悄声说:
“不要跟老伴说,她会骂。她经常为这事骂。”
曾经他为保住里面秘密甘愿当太监、当光棍、当罪犯,现在却要主动示人,宁愿被老伴痛骂也要给看。心里悲伤本来已经要胀破,这会儿终于破。哽咽着上前帮他穿好裤子,系好裤带,抱着他啜泣,泪水灼伤双眼。他奇怪为什哭,奇怪这世界怎会这残酷无情。
后悔来这里。
恨不得连夜逃走。
八五
雨在傍晚时度下得很大,雨点子结实地砸在屋顶,叭叭响,像头巨兽拿瓦片当饼干在饕餮。夜幕降临时,雨下停止,像被夜色扑灭。心里太难受,难受得要窒息,迫切地想出门去喘口气。吃过晚饭,帮阿姨起洗好碗筷,趁她给上校剪指甲之际,提出要出去走走。阿姨建议可以去村子东边丝绸厂看看,说厂里刚引进批德国机器,台机器抵得过百个人劳作,看得让人傻眼。说好,但心里根本不想去看什机器。心里都是上校前世今生,都是悲伤,都是眼泪,都是苦涩。预计,出去后定会找个地方痛哭场。
在片潮湿桑树地里狠狠哭场,心里要好受些。回来时候,眼里有这村庄。这个摊在宽广平原上村庄和家乡完全不样,它有种开放和现代性,道路宽敞,房屋整齐,沿路有路灯、行道树,家家户户门前有花草,楼上有阳台,窗户挂着窗帘;有人手挽手在马路上散步,不时有自行车从身边骑过,或者迎面而来:他们对这个外乡人毫无兴趣,没有人对投瞥好奇目光。二十二年后回到村里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陌生人,深有体会,当在自己村庄弄堂里行走时,身上被多少好奇目光抚摸过。这儿对陌生人毫无兴趣,它已经半城市化,在工厂里打工大多是外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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