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宅时,父亲正落寞地坐在和爷爷曾经睡觉东厢房门前躺椅上,边抽着烟,边看着屋檐水滴答在天井里结满污垢青石板上。他把当作走错门人,抬头看眼,又低头抽烟,问:
“你找谁?”
叫声爹,报出自己小名。他像只有二十二个小时没有看到,没有些许激动——也许是怕激动,也许是要给腾出时间,认识下这不堪老屋,目光自下而上、自外向里无精打采地睃视着,好像在告诉这些老墙、老门、老楼板:有故人回来。屋子里弥漫着股发霉酸腐浊气,门楣上、楼板下、屋檐下、角落里,挂满蒙尘蜘蛛网;几张条凳、竹椅横七竖八地散乱在前堂;堂前正壁贴着熟悉毛主席像,已经脱落只角;阁几上灰扑扑,像父亲抽几年烟灰都撒在上面,并被摊匀。屋里唯干净是那张从前做作业八仙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泛出丝丝红光。
以为父亲痴呆,数着他脸上条条狂野、黝黑皱纹。父亲瘦成把骨头,手背青筋有他指头间夹纸烟样粗。足足过分钟,再次叫他声爹,报明身份。他丢掉烟头,看着烟火在雨丝里慢慢熄灭,终于开口:
“你爷爷死。”
这早就猜到,从几方面都猜得到。爷爷是那要面子人,当初个鸡*犯假传闻都差点把他送进鬼门,何况后来全村人包括父亲集体公然向他发难谴责,他哪受得?报纸上说,智者可以从过去摸到未来痕迹。不是智者,也从爷爷犯错误中听到他死亡脚步声:步之遥,触手可及。此外,出去后每年都给家里写封信,从没有收到封回信。头些年还苦等回信,后来根本不等,写信只是告诉他们还活着。家里只有爷爷能写信,他要活着定会给回信,哪怕明知第二天要死,也会给写好回信。后来父亲告诉,在走后没几天,还没等到上校申明告示,爷爷已经把命交给他裤带,在猪圈里上吊。上校申明起作用,也许只是没人去刨他坟墓。老保长再公开扬言,爷爷没资格葬在村里任何寸土里,他应该碎尸万段,喂豺狼吃。何况,爷爷要在世,已是年近百岁老寿星,个背负骂名、胆战心惊人无论如何是享不到这福寿。
过会儿,父亲又说:
“你妈也死。”
这从刚才看到屋子凄凉景象中猜得到。母亲要在世,这些灰尘蜘蛛网不可能这耀武扬威在面前。母亲是天底下最勤劳人,屋子在她手里,哪怕是猪圈,地上垃圾也不会过夜,板壁上、楼板下灰网不会过月,如今它们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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