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得起的!
表哥证实,胡司令和四大金刚都走了,刚刚走。至于为什么走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胡司令要去向总司令汇报老保长的事,一个雇农站在阶级敌人一边怎么办?另一种是他们已出门多日,穿的衣服全被汗水捂得发臭,必须回去换洗。尤其那女同学,据说来了“大姨妈”,更是刻不容缓要回去。我要以后才知
三十
第二天我得到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我在洗脸时听到的,父亲在天井里,埋着头,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忧心忡忡地对着饭碗讲:上校一夜都没有回家。就是说他被关了一夜,现在还关着。这当然是个坏消息,说明胡司令还要叫他吃苦头。会不会枪毙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其实是讲给爷爷听的,希望他再拿出老辈子的威力去交涉。但爷爷不吱声。爷爷经常装糊涂,这是老人家的权利。
第二个是吃日中饭时,从老保长嘴里得知的。父亲请他来我家吃饭,并送他一包烟,做他工作,让他去学校给上校送饭——他是雇农,这事他去做是最合适的。老保长很爽直,满口答应,拔腿就走。我们等他回来吃饭,他倒是很快回来,只是手上还提拎着送给上校的饭菜。
父亲问他怎么回事,他一边摸出烟,一边骂:“他妈的,这群王八蛋恨我,死活不准我进门。”抽口烟,接着骂,“他妈的,这什么世道,猴子称大王,老子当㞞蛋,刚才他们居然想打我,亏我腿脚还健,跑得快。”
一阵猛烈的咳嗽,像喉咙里在着火,烧得他满脸通红。“快,茶,给我来杯茶水。”吃过茶,喉咙安静下来,他继续讲:“也不知是真是假,刚才我在路上听凤凰杨花讲,小胡子他们下午要走,”小胡子就是胡司令,“兴许已经走了。”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如果真的。凤凰杨花是四小门神之一的野路子的妈,老保长因此认为这该是真的。父亲当然希望是真的,但也担心是假的。到底是真是假?这任务只有我去完成。父亲少见地冲我露出慈祥的目光。他觉得这还不够,去灶屋打开碗橱,搜出两粒纸包糖送给我。
“你去学校看看,”父亲吩咐我,“打听一下,小胡子他们是不是真走了。”
临走父亲从未有过地往我额头上亲一口,叮嘱我快去快回。
我觉得我不是跑去学校的,而是飞去的,飞翔的翅膀就插在额头上,父亲亲过的那个地方。我从没有想到被父亲亲一口会这么神奇,那地方一直热辣辣的,肿的,胀的,像长着什么——兴许就是翅膀吧。当见到表哥时,我感到心脏像只青蛙一样已跳到喉咙口,要跳出来——我担心他告诉我胡司令没走,好像这样就对不起父亲的那一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