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凡是鼻子灵的人都有体验,上校家经常烧好吃的,尽管他家厨房深在院子里,看不见窗洞,但浓郁的香气会飞的,从锅铁里钻出,从窗洞里飘出,随风飘散,像春天的燕子在逼仄的弄堂里上下翻飞。香气驱散了空气里的污秽,像给空气撒了一层金,像闪闪金光点亮了人眼睛一样,拉长了人的鼻子。有一次我亲眼看见老保长在经过上校家门口时,抚着鼻头,冲着他家屋墙说了一句:
“又在焖蹄髈,他妈的,这味道比女人的胸脯肉还香啊。”
一天晚上我已经睡着觉,却莫名其妙醒来,月光下一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根粗壮的蹄髈骨,它散发出的香气火焰似的,比月光要亮。这是父亲给我带回来的,骨头上还挂着两坨肉,我吃了一坨舍不得吃第二坨,不吃又念念不忘,搞得我一夜做噩梦,为保护这坨肉的安全费尽心机。这是我九岁那年的事,因为这根蹄髈骨,这个多梦的夜晚成了我最难忘的一个记忆,像那两坨肉已长在我身上,消不掉。
老保长讲,上校每个月都要吃一只蹄髈,每次蹄髈上都插着两副筷子。你总以为另一副筷子是他老母亲的。不对,老太婆是活观音,吃素的,那副筷子是我父亲的。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父亲像被油肉香气吸走似的,回家时也是满嘴油水香气,有时是一身酒气。我是小孩子,跟大人去东家蹭个饭,揩个油,是再通常不过的。所以,好多次,父亲都想带我去揩油,却回回遭到爷爷阻拦又骂:
“他少吃一块肉不会死,要死你去死吧,别捎上他。”
蹄髈虽好吃,但鬼屋不好惹。爷爷再三叮嘱我,那是个鬼屋,去不得。以前,对鬼屋的害怕锁死了蹄髈肉对我的诱惑,但自上校的英雄形象映在我心里后,诱惑像雪地里的青草一样冒出来。一天晚上,我豁出去,顶着回来被爷爷臭骂罚跪的风险,偷偷跟父亲去了上校家揩油。想不到,爷爷知情后非但没有骂我,反而为我没吃到蹄髈感到可惜。这个变化是惊人的,像爷爷变成了父亲。
爷爷讲:“百草不如一木,百闻不如一见。”
在我后来多次去揩油的经历中,吃蹄髈的机会其实不多,多数时候是一碗红烧肉或干菜蒸肉。至于爷爷讲的什么鬼屋,完全是瞎话,鬼扯!爷爷,你没去过不知道,你无法想象上校家有多洁净:水泥磨过的地面比我家每天擦三次的饭桌还要光亮,夏天,我赤脚踩上去要打滑;猫从外面回来,走到哪里老太婆的抹布擦到哪里;吐痰,要吐到痰盂里;抽烟,烟灰要弹到烟缸里。这样子,洁净得纤尘不染的,连蚂蚁蚊虫都待不住,待下去就要饿死,更别提鬼。只有冒失鬼才会来这儿,而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