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渐苏记忆中,关于这位皇叔的印象不太清晰,出生至今,可能也只有两三面之缘。因而,此刻一见,正如烈阳初雪,冬日旭辉。光芒均集在他身上,百官成为背景板里一颗颗胖冬瓜。
兰渐苏扭开脑袋,迫使自己定下神。再去看他,还是会有初见瞬间的惊讶。这世上竟有人能叫他震惊至此,令他瞬间禽兽人渣般地懂了《神雕侠侣》里尹志平的丧心病狂。
“老十二啊。”皇帝这么称呼翊亲王,“你来得正好,朕正头疼着。”他扫了适才唇枪舌战的两位大人一眼,“方才丞相弹劾了工部尚书施大人。虽然朕不想令太后的寿辰难堪,但既然有大臣御前指证朝廷命官贪污,朕也不能坐视不理。你说说该怎么办?”
翊亲王道:“臣弟方才在殿外已听得一清二楚。”这么说罢,他的视线却既不流向沈评绿,也不去看施友恭,而是转到兰渐苏身上。
皇上重吸一气,一条臂膀横撑在金案上,身体前倾道:“你当真认为苏儿说的话可行?”
一切包括细微如尘埃落地的响动,全部戛然而止。橐橐靴声从殿外缓慢地、有序地传递进来。
众人此时是另一种不同的安静。不由自主盯在那个蛟龙团纹深青衣,镶白玉革带,面白似雪的男人身上。
兰渐苏霎时去神。这一下愣去许久。
男人冷白的脸上,一张削薄嘴唇抿住了不易显露的一喜一愠。他的嘴唇上弯,那么喜色就会飞快地扫过冰雪,嘴角下垂,愠色便飞追而来。而此刻的他,喜愠无形,一派淡漠。
他的年纪大概二十六、七岁这里,不会再多,侧颜又年轻得似刚冒出土,被雨水洗净的新笋。然而削减他这分年轻的,是额前一绺垂下的雪发。却也正因为这绺雪发,叫他自有清冽之气,尘埃飞舞到他身边,仿佛都会自动避开。
兰渐苏腹道:那不然?我跟你玩儿的?
翊亲王道:“臣弟愿意相信渐苏。”
兰渐苏好生感动。
太后面无表情地静去许久:“既然如此。”她合上双眼,凤指揉了揉太阳穴,“那就让他,试试吧。”以她言
行到御前,男人礼道:“微臣来迟,还请皇兄、母后恕罪。”
太后宽容地笑道:“你能来,母后便很开心了。”
皇上盖在脸上的阴霾像是一瞬之间被抹除干净:“皇弟不必多礼。”
翊亲王兰谡,出名的寡淡清漠。虽不会将人拒之千里之外,却也从不与人密切往来。无论对皇亲还是对大臣,都落落寡合得一视同仁。即使当年太子寿辰,也未进宫参宴,只着人献来一份贺礼和一封了无情意的道歉书信。然皇上从不怪罪他,对他极致包容。
翊亲王的眼眸深幽中藏着一缕薄光,似能揽下一片明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