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汁的味道稀奇古怪,黏稠地粘在他的舌苔,牙龈,喉咙口,它永久得留在记忆中,再也洗不去了。
“我不想喝……”
“我不要喝……”
他已经认不清人脸,六神无主,无助地朝身边每一个人哀求着。他每说一句话,药罐子就倾斜一分,灌进嗓子流进胃里的药就多一份。他来不及吞咽,咳嗽着呛了出来,舌苔好痛,药水流出去,流到前襟上,他漂亮的袍子污染了,不再漂亮了。
“哥哥,喝吧,喝下去你就有救了,你就会好了!”
声怒斥,又急迫又悲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受害,他却无能为力,被挡在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的那些承诺,在现在看来是多么苍白。
桓修白,你真是不自量力。
他挪腾到窗口,处境岌岌可危,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冷泉葬送性命。可又有什么能比席莫回重要?他无法冲进去阻止,哪怕再痛苦,也要睁大血红的眼睛,站在这窗口,把一切都看进眼中。
席莫回的苦,受的虐,他要一帧一帧看清楚,再在之后一捧一捧爱抚回去;加害者的面目,他要一张一张记真切,再一个一个报复过去!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是个有缺陷的孩子,不要辜负我与你母亲的期望。”
席莫回无神地睁着眼睛,天花板在他面前缓缓旋转,他咧了下嘴,更多药汁溢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伏倒在地上,长发挡住了他的脸,他在长发下笑着:“哈……哈哈……喝了就会好了……喝了它……喝下去……为了我好,为了我好!”
那个恐怖的小罐子里装得仿佛是一汪大海,永远没有尽头,他意识模糊,不清楚过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喝下了多少药。
药效猛烈,迅速发挥作用,他一会身在火焰中,一会坠
外乡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睚眦欲裂,他几乎丧失了呼吸的能力,一些他无法从这个角度窥见到的画面也汹涌地冲进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激打地他浑身发冷,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桓修白化作了一座雕塑,僵直地站立在风雪呼啸的窗前。
医师的白袍下摆暗黄,罐子里的药汁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气味,只闻一下就想反胃。背对窗口走到灯光彻亮的地方,行刑者面目不清,大褂的白色翻领愈来愈近。
他想站起来,他舒展柔美的眉头蹙了,嘴角绷直了,曾经被桓修白珍重亲吻的眼睛酸涩得缩紧瞳孔。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死死按住了他,他摇摇晃晃跪在地上,被抓住了下颌,强迫性地抠开嘴巴,药罐口和记忆中一样,很冷,很粗糙,他的嘴唇仿佛擦破了,又似乎没有,谁知道呢?
谁都不关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