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崽闹出来动静把程奶奶惊醒,她半睁着眼往门边看去,忽然喜上眉梢,拍拍身边凳子说:“旷儿啊,你怎来啦?快坐下来烤火。”
童养媳围着程旷腿跳来跳去,程旷直看着脚下,留心没踢到它,等他坐下,程奶奶已经从抽屉里抓出把糖果,笑眯眯地塞给他。
这把糖果程旷后来没吃完,剩下被他揣在兜里,回去路上,他碰见程有德小儿子,那个小男孩看见他就“哥哥”“哥哥”地叫,于是程旷把兜里糖给他。再后来这些糖落到程有德毒蛇老婆手里,她把儿子衣兜翻个底朝天,把糖都扔得远远。她用毒蛇般眼睛剜眼程旷背影,教训她儿子说:“你个不懂事,什人给东西也敢吃!”
那个时候程旷并没有走远,这些话被冷风字不落地吹进耳朵里,把点稀薄血脉亲情吹得面目可憎。
程旷把糖放在衣服上,从兜里拿出两个橙子剥给程奶奶吃。他不必说什话,只是坐在旁边,程奶奶就又有精神。她有半个月没看见孙子,总觉得每回见到,她家旷儿都比上回要更瘦些。
程有义和程有德打架以后,兄弟俩彻底决裂。
除夕晚上团圆饭,谁也没去程奶奶家,程老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最后还是他媳妇儿说服他。
程老二媳妇儿说,他老娘去年多灾多难,本来腿脚就不好,应该让她多休息,今年就不要做年夜饭。
于是兄弟仨整整齐齐,各自在家里过年。
程奶奶接到程老二电话时,正在菜市场买菜,她乐呵呵地问儿子想吃什,儿子却告诉她自己晚上不来。电话挂断后,程奶奶下子不知道要做什。她开始漫无目地经过各个摊子,走进每个小贩吆喝声中,又从吆喝里走出来,挎着菜篮子,脚轻脚重地走回家。
程奶奶回头看眼热闹菜市场,脚步却在往远离它方向走,她走进狭窄小巷,知道自己往后日子就像家门口这条小路样,眼就能看到头。
她大半辈子人生过完,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孙子孙女也已经长大,似乎功德圆满,再没什缺憾,可以安心地老去,但她回到空荡荡家里,却仍然无所适从。
老之字之所以令人恐惧,也许不在于老本身,而是儿孙满堂,却依旧老无所依。
程旷推开程奶奶屋门时,程奶奶正坐在窗边,脸朝着窗外柚子树,眯着眼睛打盹。
他本来不想吵醒奶奶,可是“童养媳”看见他就叮叮当当地跑过来,半竖起身,把两只短短前爪扑到程旷裤腿上,欢乐地扑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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