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泽川来时,姚温玉已经起身,他对沈泽川微微倾身,算是行礼。
“昨日病起遽然,耽搁公务,”姚温玉垂指捡着杂乱无章棋子,“今日趁着精神尚可,该与府君说完。”
沈泽川落座,道:“你病才有起色,休息半个月再谈也不打紧。”
“病中闲着也是闲着。”姚温玉沉思少顷,说,“柳州港口实为要务,府君有这里,就好比在厥西有可以说话地方。”
姚温玉和孔岭等人想事情不同,他看得更远,在如今这水火不容局势里,比起杀尽大周朝臣,他更愿意替沈泽川收纳贤能。
乔天涯仰身陷在藤椅里,唇间咬着根红线,手指灵巧地编动。丑时月光很薄,从他鼻梁侧滑过去,让他垂着眼眸看起来十分寂寞。
琴搁在桌面上,盖着绸子,已经数日不曾碰过。
姚温玉醒时没有作声,他侧头看着乔天涯。
乔天涯就像是骤雨后停滞在空谷里寂寥月,清澄遥远。那肆意风成为昨夜旧梦,在他身上留下残影。姚温玉还留着那日重彩,却早已明白自己走不到他身边。
这是场无疾而终春三月。
“府君以为自己缺是将领,在看来恰恰相反,”姚温玉把棋子放好,“日后东边三境最不缺就是悍将,不论是邬子余还是澹台虎,都是能够独当面将领,待到战事平息,有他们驻守边陲,府君东境无忧。府君日后缺都是能臣干将,成峰虽好,却不肯离开中博;周桂虽忠,却不能担当大任。厥西十三城历经数年,仍然没有落到世家手中,正是因为此地有能臣江青山。”
“薛延清能在朝中掀起波澜,储君只是契机,真正原因在于支持他实干派。这些人品阶不高,却是决定改革能否推行关键。他们在厥西为民谋利,想要振作李氏江山,重现永宜中兴。他们是远比都官更有气魄读书人,也是大周最后良臣。”
九重天不好上,改朝换代意味着无数读书人要梦断前尘。朝局坏到这个地步,海良宜、薛修卓都没有动过换掉李氏念头,因为这是堪比弑父罪行。君臣父子构成伦理纲常,数百年来李氏就是天子,这不仅代表着口中要高喊着皇上万岁,还代表着数代人都在追
乔天涯摘掉红线,把尾梢收得漂亮。他探臂过来摸到姚温玉手,把那编好红线戴到姚温玉腕间。
元琢隐在垂帷里,透过缝隙窥探着近在咫尺这个人。他无声地笑起来,可是怔怔地,枕畔就潮湿。
乔天涯没有掀开垂帷,他们间仅仅靠着手指传递温度,仿佛这就是最有余亲昵,再靠近点就会消失。
姚温玉始终没有开口,像是没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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