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伸出手,想去触摸榻边熟睡那个男人,可是指尖未曾碰到,却又缩回来。
他怕碰,梦就碎。
他依然在天音阁,依然跪在忏罪台,下面是山呼海唤看客。他孤零零地跪在万人面前,那些人在他眼里最终都成张又张模糊不清脸,成个又个曾经死在他手里冤魂,尖叫着惨笑着向他索命。
没有人要他,没有人救他。
是他厚颜无耻,是他狼子野心,是他疯魔成狂,是他幻象着楚晚宁会来——是他在挖心剧痛中,幻象着人间最后捧火。
这些天楚晚宁每日都守在他床榻边,照顾他,陪着他,输给他灵力,也讲与他听那些他淡忘事情。
这天黄昏,暮雪已经停,窗外轮红日,残阳铺洒染照大地。有只松鼠自覆着积雪枝头腾跃而过,惹得白梨簌簌,晶莹舞落。
躺在榻上男人被这宽仁暮光照耀着,晚霞为他苍白憔悴容颜添上血色。他薄薄眼皮底下,瞳仁微转——而后,当暮色即将四合时,他缓缓睁开眼眸。
在连绵几天重病昏沉后,墨燃终于醒。
他睁开眼睛,目光仍是茫然而空洞,直到他瞧见楚晚宁正疲惫地伏在他榻边浅寐。
,替他捻好被子,嗓音放低缓,听上去很温柔:“墨燃,灯亮……你不要怕。”
时隔多年,豆孤灯再次巍巍亮起,暖黄色光晕浸满敝舍茅屋,驱散无止境黑暗与寒凉。
楚晚宁抚着他鬓发,沙哑地唤着他:“墨燃,灯亮。”
他想继续说,你不要怕。
可是喉咙哽咽,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楚晚宁忍着不落泪,却终究是抵着墨燃额头,破碎低泣着:“……灯亮,你醒醒,好不好?”
假。
从来就没有人斩断铁锁,从来就没有人拥抱住他,从来就没有人御风而来,从来就没有人带他回家。
睫毛颤抖着,他含着
墨燃沙哑而怔忡地呢喃:“师尊……”
他躺在被褥深处,意识缓慢回笼,慢慢地,他隐约回想起半醒半睡之间,楚晚宁反反复复与他说过那些话。
中秋杯酒,海棠手帕……还有那年红莲水榭,他舍身替他种下八苦长恨花。
是梦吗?
是不是他太渴望救赎,才会梦到楚晚宁跟他讲这些故事,是不是他太希望回头,才会梦到楚晚宁愿意宽恕他,愿意原谅他。
“你理理,好不好……”
灯花烛泪潭幽梦,这盏灯直燃着,从华光明澈,到油尽灯枯。
后来天光大亮,窗外泛起鱼腹白,墨燃也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那用盏灯,就能唤醒沉睡少年岁月,已经过去。
再也不会回头。
又过三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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