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枯坐在桌案后面,像是案头上砚台里渐渐干涸水墨般,宿都没动上动。
初夏天光来得很早。
市井里声音又喧嚣起来。
蒋氏早醒来煮上粥,以为张遮与往日般天不亮已经上朝,便打算趁着天气热起来之前收拾房间整理庭院。谁曾想到得他卧房门前,才把手放上去,门便开。里头床铺被枕整整齐齐,分明昨夜无人睡过模样。
再转头看,书房门却是紧闭。
怎说也是自己养大儿子,蒋氏岂能看不出他心事重重?连着好些天来,他都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公务忙起来没个完,若说确是事多繁杂也就罢,可瞧着他模样却好像除公务,余事皆不愿去想,倒更像借此压住什样。
可他自小便很有主意,什事都埋在心底。
蒋氏对他事情知之不详,眼下看他若无其事模样,便知自己问他也不会说,索性不问,只道:“便是你父亲当年都没你出息,他泉下有知定然瞑目。你呀,娘只盼着你安平些,遇到个喜欢姑娘成个家,就再好不过。至于荣华富贵,好虽是好,可要去追,要去逐,反倒把自己过得很累。”
张遮没有解释。
蒋氏叹口气,便从这间普通书房里退出去,叮嘱他也早些睡,然后将门带上。
难以填去旧痕。毕竟是碎过,您本珍之爱之,往后就更得细心看顾,否则有点磕碰都得散架,不可同弥合如新,刚出窑浑然体时相比啦。”
“唉……”
……
张遮朝那格看去,只尺高梅瓶立在当中,天青如玉色,胎质细腻,本有天成之美。可上面却有道道细微裂纹,乃是经过修补后留下,像是道道被时光磨浅却始终难以消去疤痕。
柜台前面伙计朝他看眼:“公子也想买只梅瓶吗?本店什都有,您多看看?”
天未大亮,还有点灯光从里透出。
她犹豫下,到门前轻叩:“今日不去上朝吗?”
刑部有许多卷宗都被他带回来看。
如今都高高摞在案头上。
边上灯盏光焰轻轻摇动,照着那行行墨字躺在纸面上,却无法进到眼底。
张遮觉得这光晃眼,便把灯盏移得远些。
于是纸面上字也暗下来。
张遮才慢慢收回目光,道:“不用。”
银钱付讫,带茶具回家。
张母知他今日赴宴,怕他免不席间应酬,喝多酒,所以备醒酒汤热着,见他回来,正好端给他喝。
张遮心底阵地酸涩。
有那刻他甚至感觉到万般颓然,末却还是放轻声音,对蒋氏道:“回来晚,又让母亲挂心。您身子骨不好,往后还是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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