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决定开口告诉温让一切开始,从温让把鉴定书掏出来开始,从温让将喜乐团圆的大年夜踩在火车轮子下、孤身一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来到他家楼下开始,更甚至,从沈既拾与温让相隔十七年后,机缘巧合竟然在家乡再次偶遇,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眼对视、第一句交谈时开始,命运就已经像一口巨大的风眼,咆哮着嘶吼着,以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拽进这口往外渗透着血缘与犯罪,支离破碎的罪恶棺材里。
几个小时前,她茫然不语,恐惧到不能开口时,终于让她开口将一切都倾吐的原因是什么?
是温让点烟之前,对自己那一句礼貌的问询。
明明已经倦容满面,明明眼里只剩下焦灼和绝望了,所有的耐心与试探都被沉默的寒风卷到了天边,那孩子竟然在点烟之前还停下来,问自己介意么?
礼貌与素养是经历积年累月的培养,扎根在骨子里的东西。那一刻沈母想,如果沈既拾没有遭受这苦难的一切,没有在几个家庭间丟来喝去,他也该在这个哥哥身边平平安安、被呵护宠溺着长大,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好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里与所有人闷闷沉沉,无话可说。
暖流猛的注入心室,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让沈既拾不敢置信,他手速飞快得回了“等我”两个字,恨不得立马就生出两扇翅膀飞过去。
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叽叽喳喳道着新年祝福,沈既拾听到“多吃饺子”这句话,福至心灵,奔到厨房里开始翻冰箱:“妈,包的饺子还有么?”
沈母说:“有,你要吃么?”
“我朋友来找我,怕他还没吃饭,下点儿家里包的饺子带给他吃。”
沈母还没来及有所反应,沈明天在外间先仰着脖子叫起来:“谁啊哥?”
他们本来就该是亲兄弟。他的根儿本
“看你的电视。”沈母把他的脑袋拨拉回去,她自然清楚沈既拾嘴里的“朋友”是谁,也知道沈既拾这回过去要面对的将是什么局面——没有温情,没有欣喜,没有人会去动那一盒饺子,只有血腥呼啦的真相,与亲兄弟相认时无法想象的画面。
温让在饭店里痛哭失声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她默默推开沈既拾,烧水开锅下饺子,漏勺在沸腾的滚水里缓慢搅拌,雾气腾在眼睛上什么也看不清。她想,如果不让沈既拾出这个门,一切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当时她什么都不说,如果她坚持着死不承认温让所说的一切,如果她把沈既拾留在家里,把温让赶走,不让他们再联系,一切会不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生活也就一如往常?
这些想法都不用细究,甫一冒出,沈母自己便在心底沉沉叹息: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