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看上他爸这样人?
图他什呢?
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
他脑子里冒出从电视听来句话。
去楼下宋叔超市拎点儿东西,宋叔结账时候盯着小满爸看好几眼,又看看旁边柳小满。
“……不要。”从喉管到心口像塞满吸水棉花,噎得胸口疼,疼得他只能哑着嗓子哽出来这句。
他不要这些,他就要爷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够。
爷爷也给他抹眼泪,几十年风雨交加里磨砺出手指又粗又厚,像老树皮样剌脸,把他眼角脸颊抹得片通红,最后只能笑着拍拍他:“傻子。”
“老这个姿势,胳膊腿儿都麻,”爷爷松开柳小满,揉揉自己右肩,撑着床点点站起来,“学习吧,过会儿跟你爸去扬扬家趟。”
去樊以扬家没什别事儿,就是柳小满他爸也回来好几天,樊家替他照顾老父弱儿这多年,理所应当得去拜访拜访,道个谢。
,也搁里。”
爷爷拍拍床板。
“该交代事儿早几年就写好,都在里头放着,等走,这房子就是你。”
在这间连宽敞都算不上逼仄小屋里,在他们相依为命十几年家里,隔着门外吵吵闹闹家人,爷孙俩头顶着头说悄悄话。
“全都是小满,谁要都别给。”
小满爸走时候楼下还是电器行,宋叔超市是后来开,那时候没有现在跟他们家熟,但是宋叔也是附近街坊,多少还是有点儿印象。
而且这几天街上都传遍,老柳家那个柳勇回来,带个新女人,生个新儿子。
有胳膊有腿。
“是勇哥?”他问小满爸。
“用……去不?”临出门前,梅姨凑过来对着小满爸小声问。
“你去什去,你知道人家谁。”小满爸不耐烦地说。
梅姨就不说话,默默拎着外套让小满爸穿上。
柳小满在旁边看着,虽然没说话,心里也觉得别扭。
既然他跟爷爷想到块儿去,都觉得梅姨人还不错,那再看他爸对梅姨呼来喝去,梅姨还没抱没怨伺候他们爷俩儿模样,就替她不落忍。
很多年以后柳小满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这幕,能字不差地想起爷爷说这些话,能记得这每个字,是如何从心底由里往外,刀刀地剜着他。
他不明白熬过最初断胳膊那场,他眼泪怎还能有这多,股股地从眼窝里往脸上涌,停都停不下来。
不是说切都是有数?
为什痛苦、酸楚,和眼泪,总要脱离这个范畴呢?
他用手给爷爷抹眼泪,觉得总也抹不完。他想喊声“爷”,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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