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陷在暖和松软被褥中,骨头缝里泛起淡淡酸意,但并不是他这些年来熟悉、被寒气侵入四肢百骸僵冷,胸口仿佛燃烧着团流淌火焰,哪怕身畔衾枕已空,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
这觉睡得实在很舒服,薛青澜裹着被子在宽敞床榻上打个滚,被推门进来闻衡撞个正着,被惊动人闻声回头,恰好看见他眼中瞬间如冰消雪融,泛起春水涟漪般盈盈笑意。
刚睡醒嗓音有些沉沉地发哑,连声调也懒洋洋:“你去哪儿?”
闻衡快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就着他伸出只手,将薛青澜从床榻上拉起来,任由他没骨头样歪倒在自己怀中:“这不巧,刚出去催催晚饭,眼没看到,你就醒。这回总算是睡好?”
薛青澜哼哼唧唧道:“岂止是好,简直是好过头,浑身骨头都要睡软。”
潮湿回廊,走向旁卧房,在潇潇雨声中小声道:“也不知道谁才是少爷……”
闻衡:“嘀嘀咕咕地说什呢?”
薛青澜立刻改口道:“说你人美心善,不愧是武林栋梁,正道楷模,纯钧派掌门很应该让你来当。”
闻衡却不买账,随口道:“纯钧派掌门有什好当,天天有操不完心,操心你个还不够?”
幽然暗度夜风吹起两人垂落发梢,细小水珠雾蒙蒙地扑上鬓角,在片宁静清凉之中,他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因这句话而陡然炽烈心跳——
“觉睡十个时辰,骨头软算是轻,头晕不晕?”闻衡顺手拎过床边袍子给他披上,“再不醒就要往你被窝里泼凉水,这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下床醒醒盹,晚饭马上就好。”
从京城到明州再到湛川城,路途何止千里,薛青澜昼夜奔波,跑死匹马,却没有说过个累字;然而这位千里独行壮士现下落在闻衡手里,就像只被养得飞不远金丝雀,连从床边到门口这几步都是趴在闻衡身上蹭过去。待出房门,薛青澜才终于想起“脸面”这回事,不肯叫旁人看去他与闻衡亲昵情状,拂衣摆,当风而立,施施然
次又次。
闻衡将他往上掂掂,步履从容地转过回廊,听到薛青澜沉默良久,才万分眷恋地搂紧他脖颈,轻声回答道:“够。”
闻衡无声地微笑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闻衡身边,薛青澜心中紧绷那根弦忽地松,久积疲倦立刻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这睡就睡近整天,直到黄昏时,他才从沉酣梦中堪堪醒来。
睁眼,就看见夕阳透过帐顶斜射进来,整间屋子静悄悄地不闻语,安静得如同颗时间凝固巨大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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