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时而高时而低,似乎那些回忆并不是依着顺序而来
而他一声不吭,只抬手提了笔,在砚台之中润了润,落在了薄纸纸上……
倏而天色近黑,书册上的字迹再看不清,薛闲听见桌案前雪地“嘎吱”一响,微微抬眼,就见那白衣人又来了。他依然没有去看那人的脸,似乎是敬重又似乎没什么情绪般将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
就见那人手腕一翻,从袖间抖出一个铜质暖炉递了过来,而后沉声道:“冷不冷?”
薛闲下意识想嗤笑一声,心说你来站一天看看冷不冷?
然而出口却是:“不冷。”
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而就在此刻,不断玄悯手中的铜钱光亮越来越盛,因为不断加快的盘绕而震颤起来,似乎是蠢蠢欲动,又似乎是难以承受地亢奋着。第四枚铜钱灰扑扑的皮突然开始剥落,一点隐隐的油黄光亮从那皮壳之下透了出来。
当——
玄悯阖着双目,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念着经文的声音沉沉的,一字字犹如钟锤直敲在脑中。
在铺天盖地的阴怨之气中,在阴尸的挣扎和尖嚎之中,第四枚铜钱最后一点灰皮终于落地,铜钱陡然一震。
音色依然模糊不清,像是近在咫尺又似乎遥远得隔了数十年。但薛闲却能听出来,那是孩童的声音,却冷淡得不像个孩子。
“为师并非害你,只是不希望你身带佛骨,却碌碌一生。”那人叹了口气,说着话时,铜炉已经放进了薛闲怀里,又似长辈一般拍了拍后脑勺,领着他在厚厚的雪地中朝不远处的一间小楼走去……
这是玄悯的记忆。
薛闲在模糊如梦境的场景之中勉强保留了一分清醒。
剧烈的晕眩感再次毫无预兆地在脑中翻搅着,他下意识闭着眼摇了摇头,再睁眼时,眼前的场景便又是一阵纷乱,时而在清冷的殿宇中,时而在亭台里。有时身边寂静无声,有时隐约能听见院外有人交谈。
薛闲脑中忽然传来“咔哒”一声,似乎某个锁头终于被人拨开。
他知道,那是铜钱禁制解开时,从玄悯身上传来的共感。只是这种共感他抗拒不掉,他只觉得脑中陡然一阵眩晕,眼前乍然一黑,接着各种纷杂模糊的场景便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他视线在这似梦似幻的场景中乍然一矮,活似被裹进了一个孩童的身体里。他不受控地垂着眼,目光刚好落在身前一人的衣袍下摆上。
地面是厚重的雪,几乎没过了他的双膝,膝前的地上搁着一方矮几,案上摊着书册,笔架上架着一支笔,笔尖的墨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天生佛骨不是用来荒废的,先在此处抄经,入夜我来领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