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上上下下地梳理着长须,沉思良久,才慢慢地说:“月旦人物,从来非易,身处高位之人,言可定人终生,故对这类话尤须谨慎。向来不轻易议论别人,即因为此。今日晤谈,非比寻常,有些话再不说,恐日后永无机会。不过,也只是随便说说,你听后记在心里就行,不必把它作为定评,更不要对旁人说起。当今海内第号人物,当属在西北左季高。此人雄才大略,用兵打仗,自是第好手;待人耿直,廉洁自守,亦不失为良友贤吏。但喜出格恭维,自负偏激,这些毛病害得他往往吃亏,而他自己并不明白。金陵收复后,他不与通往来,后人也许以为们凶终隙末。其实们所争在兵略国事,不在私情。直认为他是大清开国以来少见之将才。想,他若平心静气地谈起,大概也不会把说得无是处。”
李鸿章说:“门生听杨昌浚说,浙江饷糈只要晚到几天,左季高便会火速函催,不管青红皂白,开口便严厉责问:你官是谁给你?误大事,立即参掉你巡抚!”
“这就是左季高!”曾国藩笑道,“这话只有他说得出。左宗棠之下当数彭玉麟。此人极富血性,光明磊落,嫉恶如仇,且淡泊名利,重情重义,常说他是天下奇男子。他每次都跟说起要回到他退省庵去。”
“他曾对讲过,陈广敷先生有次仔细看他骨相,说他前世是南岳老僧。”李鸿章插话。
“这或许是真。”曾国藩正色道,“广敷先生相是看得很准。他要回退省庵,也不再强难他。今后小事,你也不要再去惊动他。倘若洋人与有战事,你用忠义二字激,料他哪怕七十八十岁,也会像老廉颇样勇赴前线。”
李鸿章点头应允。
“此外还有郭筠仙。前几年在粤与寄云闹得不可开交,衡情衡理,自是筠仙不对。早年在都中,寄云见筠仙之文采,便极欲纳交,央从中绍介。后任湘抚,又屡思延之入幕。比任粤督,廷寄问黄辛农能否胜粤抚之任,寄云即疏劾黄及藩司文格,而保郭堪任粤抚,令兄堪任藩司。寄云才具固然不如筠仙,但毕竟有德于筠仙,而筠仙与寄云争权,弄得督抚不和。筠仙自己亦不检点。先是弃钱氏夫人,后迎钱氏入门,其老妾命服相见。住房,夫人居下首,妾居上首,进抚署则与夫人、如夫人三乘绿呢大轿齐抬入大门。你看,舆论怎不鼎沸?而筠仙竟悍然不顾。”
“怪不得粤抚做不下去。”这些趣闻,李鸿章听得甚是有味。
“不过话要说回来,筠仙之才,海内罕有其匹,然其才不在封疆重寄上。他才子气重,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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