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行回家,大天给开门,他不好意思和他照面,急着往屋里走,大天在后头叫:“老爷你有信,北京来!”
信在桌上,谢鹭看看落款,是她,她从不写回信,他奇怪地把信抽出来,边解袍子边看,看两行愣住:
“……听人说你给太监干事,奴不识字,可奴要脸,你快给奴休书封,好合好散,两相从便。”
信是代笔,写字先生不会记这样白话,大抵是她不让润色,谢鹭把将信团皱,这像她。
他在床边坐许久,没点灯,袍子襟半搭在胸前,心里翻来覆去全是酸楚,像有把钝刀在那里割,割来割去割不出血。他是真正孤家寡人,没有前程,没有家眷,恨都不知道去恨谁,闭眼就是片黑。
话,对大珰也不过分阿谀,谢鹭颇欣赏。
郑铣很少见地、爽快地喝他这杯酒,看得出对龚辇是感兴趣,放下杯,他拿拇指挑挑身后:“将军,背后是兵部席,他们当英雄捧着这个,你问屠钥,”他兄弟似地把手搭在屠钥背上,“是不是个窝囊废!”
龚辇不说话,握着空杯恭敬地听他说。
“总兵到镇,他兵部不出来洗尘,还得咱家出面,”郑铣把他戴着玉指环手在桌上敲敲,“咱家不是挑拨,是替你抱不平!”
他就是挑拨,谢鹭玩味地瞧着郑铣,这家伙长得明艳动人,性子倒很匪气,廖吉祥若是琴,他便是剑,直来直去,好揣摩得多。
胡乱掖好衣袍,他到大天屋去拿灯笼,大天光着膀子在床上翻身看他:“老爷干啥去,这晚,”门“砰”地声关死,他才恍然大悟地喊,“钱带够吗!”
谢鹭出门走老远,低头,发现灯笼压根没点亮,面前黑洞洞条道,他恍恍惚惚独行,穿过朱雀街到玄真巷,正要往后门拐,东边远远过来匹马,马上打着灯,到廖吉祥大门前停下,跳下个人。
谢鹭认识,是龚辇,穿却不是方才那身罩甲,而是件浅紫道袍,他是特地回去换
这桌除谢鹭,都算武人,顿酒喝得很痛快,不到半夜就散席,出来谢鹭问屠钥:“怎没请个唱曲儿,他不是喜欢热闹?”
这个“他”指当然是郑铣,屠钥笑:“怕龚辇不喜欢。”
谢鹭惊讶:“他有来头?”
屠钥摆手:“他在沿海抗倭,是拼命,你看他手上疤,”他淡淡地说,“你不解督公,他佩服这种人,”顿顿,“再说,这种人们不体恤,就没人体恤。”
屠钥说不定真,但也未必假,只能说这顿饭让谢鹭看到点不样东西,和他来南京后吃每顿饭都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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