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鹭惊得张大了嘴巴,一颗梨子一两银,一棵树最少摊派一百两,后山那片梨树林他见过,恐怕有上万棵,这一趟下来就是百万两,办事的衙门还要层层盘剥,这不是让老百姓倾家荡产,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特意拐来南京为什么?吉祥啊,我走的时候分你两成,你这一年的孝敬钱就够了!”
谢一鹭浑身往外冒汗,是吓的,被戚畹的贪婪,和他卑劣的手段。
“……万岁爷已经不高兴了,要不是老祖宗……没银子,你这织造还想不想干!”
谢一鹭一点听不到廖吉祥的声音,他沉默着,像个哑巴。
有那句悲愤的“难鸣”……这样的人怎么受得了妓女的折辱!
廖吉祥的手却动了,和谢一鹭想的不一样,他径直执起鞋,浅浅一笑:“三哥,”他把鞋端到戚畹嘴边,淡淡说了句,“手执此杯行客酒,欲客齿颊生莲花,弟弟敬你。”
满桌的人一时间懵了,懵他的谦逊乖巧,懵他的出口成章,谢一鹭心上像被人重重击了一锤——是他了,不会错,风采、气韵,都是那个人。
谢一鹭今天喝多了,多得脚步蹒跚,晕头转向醉倒在草丛里,等醒过来,宴席早散了,远远的,有朦朦的说话声,他没在意,捋了捋袍子要走,忽然,那边传来一声“三哥”,是廖吉祥。
“老八,你误我啊!”这是戚畹。
“……还有郑铣,你不要事事和他比,老祖宗怎么说的,他是南京镇守,是万岁爷三千里外的亲臣!”
谢一鹭没听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太监的心太毒了,要不是廖吉祥事先砍了树,整个南京城都……等等,他慢慢冷静,廖吉祥为什么砍树?真是因为矮梨树的香气让他不能安枕?阮钿在妓女巷的表现,梅阿查夜访兵部,浙江兵进城后兵部罕见的失语,还有张彩在梨树林的那些话……谢一鹭像被冷水激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夜之后,他夜夜都去灵福寺,夜夜都失望而归,没有信,怎么可能还有信呢,他嘲笑自己的贪心,明明是他先拂袖而去的,柳满坡外的小老泉,那个微风轻拂的山坡,还有坡下满身檀木香气的人,他腿不好,那么远的路,他是怎么回去的?
想想
谢一鹭蹑手蹑脚探过去,借着月光张望,那两人在湖心亭上,廖吉祥坐着,戚畹烦躁地来回踱步,风时起时落,听不大清。
“……梨子,这时节没梨,南京就得折银子给我……”
说的是矮梨树,谢一鹭躲到湖山石后,听戚畹的声音越来越高:“贡表上写的清楚,万岁爷要的是梨,一棵树能结多少梨子!”
这是讹诈,和阮钿一样的手段。
“一颗梨我收他一两银子不多吧,一棵树就是上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