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爹用筛子筛草,他身影比白天显得高大许多,道月光照着筛子和爹那两只把住筛子大手。刷啦刷啦声音传出来。好像是筛子悬在半空自动摇摆,而爹双手则是筛子上附件。筛子里草倒进石槽,随即响起牛舌卷草嚓啦声。看到牛明亮双眼,闻到热乎乎牛味。听到爹说:老黑,老黑,明儿个咱就要开犁。你好好吃,吃饱有力气。明天,咱干个漂亮,让那些赶社会人看看,蓝脸是天下最棒农民,蓝脸牛也是天下最棒牛!牛晃动下倾大头颅,似乎回应爹话。爹又说,他们让给你扎上镊鼻,放屁!牛,就像儿子样,通人性,对你好,不把你当牛,当人,人,还有给人扎镊鼻吗?还有人让阉你,更是放屁!对他们说,回家去把你们儿子阉吧!老黑你说说得对不对?在你之前养过头驴,老黑,那可真是头天下第好驴,好活,通人性,性子,bao烈,如果不是大炼钢铁毁它,它现在肯定还活着。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头驴不走,也就没有你,在集市上眼就看中你。老黑,总觉得你是那头黑驴投胎转世,咱们两个有缘分哪!
爹脸在阴影中,看不到。只能看到他那两只把住石槽边沿大手,只能看到那两只像蓝色宝石样牛眼睛。牛,刚买到家时是栗色,但后来它毛色愈变愈深,已经接近黑色,所以爹把它称为老黑。打个喷嚏,惊动爹。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仿佛从牛棚里溜出来个贼。
“是你呀,儿子,你怎站在这里?快回屋睡觉去!”
“爹,你为什不睡?”
爹抬头看看天上星斗,说:
“好吧,也睡。”
在迷蒙中,感觉到爹又悄悄地爬起来。心生狐疑,等爹出屋子后,也爬起来。进院子就感到月光比方才更加明亮,似乎是些丝绸般物体在空中飘动着,洁白,光滑,凉爽,似乎可以把把地撕扯下来披在身上或是团弄团弄塞到嘴巴里。往牛棚里看,此时牛棚变得高大敞亮,没有点点暗影,地上牛粪也如同洁白馒头。但爹和牛都不在牛棚里,这让大感惊奇。明明是尾随着爹出门,眼瞅着他进牛棚,怎转眼之间就没踪影,不但爹没踪影,连牛也没踪影。难道他们化成月光?走到大门口,看到大门洞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爹与牛出去。他们深夜里出去干什呢?
大街上静悄悄,树,墙,泥土,都是银色,连墙上那些黑色大字标语也成耀眼白色:揪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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