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虚弱,只怕舟车颠簸便会立见大险。嬴政无奈,只有等候与王翦会谈之后视情形而定。王翦神志完全清醒,体魄却远非往昔,目下尚且不能正常行走。这段短短山路,也还是六名军士用竹竿军榻抬上来。眼看伟岸壮勇上将军在倏忽两年间变成摇曳不定风中烛,嬴政心头便隐隐作痛。
“君上万里驰驱,亲赴南海,老臣感愧无以言说……”
“老将军,灭楚之后命你坐镇南国,政之大错也!”
“君上何出此言?”王翦苍白面容显出丝淡淡笑意,“壮士报国,职责所在,老臣何能外之?战国百余年,老秦人流多少血,天下人流多少血,老臣能为兵戈止息克尽暮年之期,人生之大幸也!君上若是后悔,倒是轻看老臣。”
“老将军有此壮心,政无言以对。”
“君上,老臣身临南海年余,深感南海融入中国之艰难也!”
“老将军有话但说,若实在无力,仿效楚国盟约之法未尝不可。”嬴政当当叩着酒案,心头别有番滋味,“路南来,眼见军将士变形失色,嬴政不忍卒睹也!上将军素来持重衡平,今日只说如何处置?若军不堪其力,嬴政当即下令班师北返……”
“不。君上且听老臣之言。”王翦摇摇手勉力笑,喝下碗司马特为预备白色汁液,轻轻搌拭嘴角余沫,顿时稍见精神,沉稳地道,“整个岭南之地,足足当得两个老秦国,其地之大,其物之博,实为华夏大瑰宝也!便说老臣方才饮白汁,南海叫做椰子,皮坚肉厚,内藏汁水如草原马奶子,甘之如饴,饮之下火消食,腹中却无饥饿之感。将士们都说,这椰子活生生是南海奶牛!还有案上这黄甘蕉,还有这带壳荔枝,还有这红鲜鲜无名果,还有这橄榄果;还有诸多北人闻所未闻大鱼、大虾、巨鲸等海物,更有苍苍林海无边无际,珍稀之木几无穷尽也!”王翦缓口气,又道,“君上见军将士形容大变,威武尽失,其心不忍,老臣感佩之至。然则,老臣坦言,实则君上不知情也。北人但入南海之地,只要不得热瘟之类怪病,瘦则瘦矣,人却别有番硬朗。老臣若非误中鱼毒,此前自觉身轻体健,比在中原之地还大见精神。将士们虽则黑瘦,然体魄劲健未尝稍减,打起仗来,轻捷勇猛犹过中原之时!容颜服饰之变,多为水土气候之故,非不堪折磨也。就实说,军将士远征,除思乡之情日见迫切,老臣无以为计外,其余艰难不能说没有,然以秦人苦战之风,不足道也!”
“噢?老将军之言,倒是未尝想到。”
“君上关切老臣,悲心看事,万物皆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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