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东西清点给小嫚,有母亲带来当时上海流行连衣裙,有政治处主任给她带来二等功军功章。最后就是封信,字迹她熟,但想不起是谁。拆封口,里面掉出张二人合影,竟是刘峰和穿蓝条病号服小嫚自己。主治大夫问小嫚,是否记得这个人来看望她,还带个照相机跟她照合影,小嫚说不出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病得有多重,连刘峰都认不出。刘峰信上说,他已接到转业通知,回乡后就不知什时候还能见面,趁着他到司令部办事(他部队司令部也在重庆),顺便来看看她。上回照相片洗出来,小嫚照得比他好,但愿她满意。信里留下他母亲地址。此刻小嫚说,两次去,都错过。
想小嫚过去只是口里没话,并不是心里没话,现在口松,话不断,你听便明白她那些话攒多久。想她早就哭够。
她从歌乐山精神病院出院,找到转业回乡刘峰。她给刘峰写封简短信,说她出院,调到五十四陆军医院继续当宣传干事,谢谢他在她住院时来看望她。刘峰回信也简短,为她痊愈高兴,更为她能继续留在军队高兴。然后他说到自己,回到梆子剧团开始工作,看大门兼职党支部书记,刚刚结婚,爱人在长途汽车上售票,业余唱民歌。通几封信后,刘峰告诉她,部队要他回去趟,给几个战友做善后证人。他也正好想去看看同连队阵亡战士坟,听说陵园刚修起来。小嫚给他梆子剧团发电报,说想跟他起回云南,刘峰同意。两人在成都会合,刘峰见到她还出来句笑话,说去那山高水险地方,俩人仨胳膊,打架吃亏小些。他们到达边境时候,抚恤工作组还没撤,烈士陵园也还没完全竣工。刘峰买几瓶当地出产大曲,还买萨其马和花生,足足装满辆独轮车,他们人推边车把,推到烈士陵园。到烈士陵园门口下午五点,铁栅栏门已经上锁。俩人扒在铁栅栏上往块块整齐划石碑上看,刘峰说,小嫚,咱俩命还算大,不然那块碑可能就是。小嫚说,你旁边那块,可能就是。回到招待所,开饭时间过,他们就在刘峰房间里喝酒,花生米当菜也当饭,聊到半夜。聊都是童年故事,孩提时代在二十多年后聊,才不显得味苦楚,倒也有让他们笑出声事儿。两人喝半茶缸白干,刘峰对小嫚说,别喝。小嫚问为什。刘峰说,喝酒误事儿。小嫚笑着问:还有什事儿可误?刘峰说,明天要起早扫墓啊。这样,他站起来,小嫚也跟着站起来。
“他才明白呢,装糊涂。”站在灵台前,小嫚看着刘峰照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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