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看屋子里不比花逊色的脸吧。
东方人和西方人的美,我总觉着分属两个类型,像一个英国人坦白的:“我觉得任何一个有血色的英国姑娘都比维纳斯美。”欣赏西方人的美,需要的是本能,是下意识的冲动。而东方人的美,很少让人目瞪口呆,身飞天外,这种美感是一种适感,让人觉得舒服,觉得愉快,仿佛一小杯恰到好处的碧螺春,没有淡到无味,没有酽到苦口,只是清清纯纯,轻柔美好。仿佛一薄片上好的金华火腿,瘦处火红欲燃,肥处温润透明,含在嘴里,熏制它的桂花香,曲酒香,一味一味在喉舌间缭绕开去,仿佛深山古钟,余味无穷。欣赏这种美需要的是所谓的修养,玄妙点说是种欲之上的东西,是静。所以书上有时候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看着一张张起伏不大的脸,我忽然灵机一动,把它们想象成朱文的印面:鼻直口方,眼圆耳弯,是方圆的变化,面颊是“宽处疏可以走马”,眼鼻是“密处不可透风”……
不谈漂亮与否,这些都是名实相符的天工。看笔画的粗细、宽窄、疏密,笔势的歪斜、方圆、曲直
“你们,你们……”地不住。
那三个,高的,虾米似的弯着腰,和蔼可亲地望着比他矮半头的先生,先生说个“你们”,他就说个“是”,点一下头(你们“是”什么呢,我奇怪了)。老踢球的,双手交叉在体前,小心地护住裆部,仿佛身后就是球门,他是一部分“人墙”要防住对手将要开出的任意球。还是第三个老实,脸一耷拉,像是前天就死了爹。
可气的还是根2,看到这幅情景,捞起本书当手鼓,背着老师,当着他们的面挤眉弄眼,跳起新疆舞。
三个人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古怪,仿佛憋了一泡尿。
我要是老师的话……
我曾一度很想当老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有几十个学生规规矩矩地听我神侃。他们要是胆敢不听,我就教育他们。
我就对他们三个说:“你瞧瞧你们这么大了,偷点什么不好?不好,这体面?壮观点,偷偷银行。雅点,偷偷书。最不成事,也可以偷偷人,偷偷香,总比偷包子还让人抓住强……”
或许也因为春天,李老先生身上净出新鲜事,老伴给他新做了件中山装,李老先生平生第一次把想随身带的零七碎八都带上,四个兜像填满了吃食的嘴巴,鼓鼓的。李老先生高兴得不行,于是忘了戴假牙,说话漏风,音发不清楚,我们就有了节自习。
我乐得再缩进我的角落,让世界缓缓地顺着眼波引的路,缓缓流过身体,冲过心床,缓缓地踏响翕动的心瓣。
窗外的花还没有开,一簇饱透的花蕾挤在一起,小脸憋胀得圆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