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第一首!这是作者的自序。对,是《汉书·郊祀志》: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首联是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诗总是深怨凄婉,无由地发大悲音,可那一句一言都是我情丝的凝结,我岁月的折叠。次联就是说诗的内容:对色空人我的迷惑、探究,对皇上的痴心——杜鹃啼血总是该人人知道吧。中联是说诗的艺术:先是用词,如海阔,如明月,如珠圆,如泪润,后是造境,大概是了然的话吧: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结联是回顾,是叹……一情一景如在眼前,可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糊涂呀!心情真好,像阿基米德从澡盆里光屁股跑到街上一样,喊起来:“我发现了!我发现了!笔!我的笔!我要写下来……”
真应了小学老师的那个比喻:“你的笔就像战士的枪,战士上战场不带枪,他能干什么呢?”
“当军官呀。”我当时心里这么想,却没大胆到说出来。现在想来,军官也会有把装饰用的小手枪,我却连一个现成的铅笔头都没有。
有什么法子,削吧。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手兴奋得直颤,脑子全然不在
婆姨,红袄绿裤,怀里抱个娃……陕西和山西的农民在外表上很难分,但有个诀窍:陕西的手巾把儿朝后系,山西的手巾把儿朝前系……”
我决定不听了,翻出《李义山集注》,桃色虎皮纸封面,白绫包角、压脊,装裱很招人喜欢。
第一首《锦瑟》,曾仔细读过几遍,还是不了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遍查诗话,得两解,仍觉欠通。宋人刘攽著的《中山诗话》说:“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一个旦角没头没脑长出五十根弦来,的确很奇怪。宋人许顗著《彦周诗话》载:“……《古今乐志》云:‘锦瑟之为器也,其柱如其弦数,其声有适怨清和。’又云:‘感怨清和’昔令狐楚侍人能弹此四曲,诗中四句,此状四曲也。……”中间四句分写四支曲子,似可,但首、结二联不可解。
我闭上眼睛,让这几句诗在嘴里慢慢嚼着,椅子自然而然地前腿离地,又摇了起来。阳光探进来,摩挲着我的身子,像姥姥温暖的大手。
“第一首,第一首……”这三个字不知从哪里突地打到脑子里,撞起一朵白亮的火花,头脑里呈纷乱着的各种设想、思路,燃烧起来,腾起明亮的蓝紫色的光焰,一切在它的照耀下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