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5年陆焉识跟1976年样,也是要写得太多,反而写不出个字。不同是,那时候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生最爱人就是妻子冯婉喻;婉喻是他寡味开端,却是他完美归宿。1955年3月3日夜里,陆焉识只是打算写封寻常别离妻子儿女家园信,像遗言又像托孤那种信。但他怎样都写不出来。他害怕极。死是那可怕事啊。何况又是那种死法。他恐惧死程度可以杀死他百次;不,他每分钟被杀死小部分,到天亮,他竟然完全死样昏沉沉睡去,守着两张空白信纸。
他是被脚步声惊醒。刹那间他后悔不迭,那封信没有时间写。等两个警察向他走来时,他看看那两张白纸――他不辞而别。警车鸣笛开道,他回过头就能看到他熟悉街道旁边站着看热闹人群。他从来没有看过此类热闹;没有那种胃口和情趣。到体育场,组织来参加公审会人圈圈坐上去,座无虚席,有那几个缺乏理性人被押进场时虚张声势地喊口号,声音是撕出嗓子眼。他们无非是觉得太没面子,体面半辈子最后落个这样死法,让上万人当作斗兽场牺牲来看。所以他们就是喊几声给自己挣回点面子。
五六十个死刑犯从上海各个监狱集中到这里,秩序很乱。三月天出个五月太阳,早早到来并等个上午群众们无法如厕,就在附近背静处解决;犯人们忍禁不住粪便顺腿而下,挂在裤子上,随着他们移动;人民和敌人排泄物同让太阳蒸发,万人体育馆出来万人大厕所气味。
大会往下进行,个个代表发言,犯人们身高渐渐缩短,越来越矮,最后比地面高不多少。押车士兵都成搬运工,提起那些快要化成滩死囚,往卡车上装。没有化成滩人也不少,那些喊口号有嘴被堵上毛巾,有冷冷地拒绝解放军士兵帮助。陆焉识听见他前面个风度翩翩老者说:“请不要碰。自己可以走。”
于是陆焉识受到鼓舞,当两只粗大黝黑手从他身边伸过来时,他说:“谢谢,不过让自己来。”
那个1955年3月4日走在陆焉识前面老者活灵活现地进入陆焉识记忆,让他在1976年11月2日清晨继续激励自己。老者当时定想,活到自己寿数,死也算个正当事物,发生就发生吧。1976年陆焉识正是这样想,可以,不错,就是寻常人家老人,活到七十来岁,也不该有什不甘。1955年陆焉识在卡车上站到老者旁边,站得玉树临风,上海迎面而来,碰到他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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